三匹快马在山路中飞驰,蹄声在冬日的山林中传出回响。
隔着二里地,狄如霜就远远看到前面有一处宛若张口蛤蟆也似的山坳口,一勒缰绳,喝住了坐骑。
沉判、刘锦在其身后也都勒住马匹。
狄如霜手搭凉棚远眺,眼前群山绵延起伏,好似一头巨牛盘颈而卧。
“这处山坳口应该就是冲和道长所说的行人经常被劫之处。
为防被牛头山山匪发现,我等不能再前行了,找个地方把坐骑藏起来。”
“好!”
刘锦应了一声,回头张望了几眼,问道:
“狄头,冲和道长不是说跟着我们吗,他们在哪?”
话音未落,两道虚幻的身影在三人面前显现,正是冲和道人及小道童平安。
沉判好奇看了二人一眼,这种隐身法术太令人喜欢了,就是不知道以后自己有没有机会学到。
随后他的视线被冲和道人双腿吸引。
只见其双腿膝盖以下,一团泛着金芒的云雾在腿间流转,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路、树木的虚影时隐时现。
而那些山路看着眼熟,分明就是来时经过的那些路段。
“呵呵,贫道腿上的符为‘神行符’,有此符在身,可日行两百里。
身上的法门为‘隐身术’,是我门中独有的术法。
为防止被那毕坤提前察觉我的存在,之后我便不显身了,三位信士可随意出手,只当我不存在,等那毕坤出现,我自会出手。”
说完,冲和道人和平安道童的身影再次消失。
‘老阴比!’
狄如霜三人心中各自暗暗道出一句。
这些常年行走在外的道士真没一个是简单的,不过如此一来,狄如霜等人的心反倒安定不少。
‘老阴比’不怕,只要是自己人就好。
山林之中隐秘地方甚多,三人只随便转了转,就找到一处既避风又隐秘的山坳将坐骑藏好。
随后三人朝‘蛤蟆嘴’山坳口潜去。
此大约酉时两刻,天边夕阳红霞映照,近处天色却是已显昏暗。
沉判三人没有走山路,而是自凋零的林木间行进,这是为了躲避可能存在的山匪暗哨。
可惜现在是冬日,山林萧瑟,草木尽枯,林间空荡荡的不利隐藏,若是夏秋之季,草木繁茂更好潜行。
‘蛤蟆嘴’坳口不算很远,即便在林间绕了些路,还是在盏茶功夫潜至‘蛤蟆嘴’坳口左侧山林之中。
藏于一棵树后,沉判向坳口处观望了一眼,神色立刻变得严肃。
“发现什么了?”
沉判刘锦看出不对,小声询问。
“坳口处有两部大车,地面还有血迹,怕是又有人遭山匪劫了。”
狄如霜半蹲身体,眯着眼睛向坳口处查看,片刻后,凝声开口。
“这种雕梁大车是有钱人家的坐车,多为双马架辕,现在看不到人和拉车的牲畜,怕是已遭不测。”
刘锦询问。
“要不要近前勘查一下?”
狄如霜迟疑了下,坚定地道:
“过去看看,这种有钱人家出行人数应该不少。
这里一个人也看不到,应该是有人被抓走了,若是山匪离开不久,找机会把人救出来。”
“好!”
沉判凝神对坳口处进行观察,双眼瞳孔金芒闪铄,远处景物不断快速拉近,放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沉判招了招手,当先向坳口跑去,狄如霜、刘锦一左一右紧跟身后,三人呈三角形突进。
等到了坳口近前,刘锦、狄如霜才看清现场。
地面到处都是拖拉痕迹,一团团血渍渗入地面,两部两米宽、三米长的大车车辕触地倾斜着。
车身上歪歪斜斜攒刺着十几支箭矢,大半箭身已穿入车厢之内。
沉判来到一团血渍前蹲下,伸手指抹了抹,冬日天冷,血渍早已冻结,但指尖还是显露一丝殷红。
“山匪离开应不超过两个时辰。”
沉判向狄如霜汇报了一声,刘锦掀开一部车的前帘看了眼,神情登时变得凝重。
“车上有女眷待过痕迹。”
狄如霜抿着嘴四下观望,此时天色渐黑,根本无从查找山匪离开迹象。
沉判有些奇怪地道:
“这两部车为何没有被带走?”
刘锦走到近前,想了想,猜测道:
“要么是山匪劫持的人数较多,空不出手去拉车,要么就是”
他四下看了一眼,喃喃道:
“要么就是山匪行走的路线大车无法行走,故弃之不理。”
狄如霜皱眉道:
“天色已黑,如何查找山匪迹象?”
刘锦无奈道:
“若是白天,或许还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这等天色,唉~~”
二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听沉判迟疑着道:
“或许我能找到山匪离开的方向。”
狄如霜、刘锦看向沉判,不知是不是错觉,二人似乎看到沉判双眼之中有金芒闪铄。
沉判怔怔看着地面。
人的脚印、地面拖拽的印痕、血渍各种杂乱迹象纷纷清淅显露出不同的层次。
在此时沉判的眼中,这种种痕迹并非常人所看到的直观型状,而是由一条条的线条组合而成的形态。
且这些线条组成的痕迹形态颜色各异并发出微弱的光芒,红色的血渍,绿色的脚印,黄色的拖拽
沉判视线集中在两个相邻的线条脚印印痕上,同样是脚印,两个脚印显露的线条形态及光芒都完全不同。
抬眼看着地面数了下,竟轻易地找出四十七种不同的线条脚印形态。
沉判向远处看了一眼,清淅看到一点点绿光沿着山林发光。
看着那各种完全由线条组成的痕迹状态,沉判心中略有所悟。
‘难道这便是自‘刑问铁券’中领悟的术法?’
‘可邬头不是说术法能力只有踏入法脉修行之路才能领悟成功吗?’
带着些许疑惑,沉判听到狄如霜与刘锦的对话,随口道出一句。
沉判在前,狄如霜、刘锦在后,三人快步穿行山林之中。
看着前面不断转向带路的沉判,刘锦嫉妒地咬牙。
“我回去就把那‘刑问铁券’使用了,这种能力太好用了。”
狄如霜重重点头,她也决定等这次任务结束,回去后第一时间就把‘刑问铁券’使用了。
对于捕快来说,除了战斗能力,再没有比这种侦查能力更好的了。
别说刘锦嫉妒,就连她都羡慕的要死。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沉判夜能视物,加之常年行走山林,步伐轻快迅捷。
狄如霜、刘锦却没有这等能力,不多时便已气喘吁吁,需要沉判频繁等待。
走了两刻钟,沉判忍不了了,对狄如霜道:
“狄头,你二人不擅夜间行走山林,走动时声音太大,夜间寂静,很容易传出声响。
不如这样,我先循着踪迹去找山匪,你们就在此等着,一旦我找到山匪行踪,立刻回来接应你们。”
狄如霜看了看四周,无奈地道:
“好吧,不过你要小心,轻易不要出手。”
“是!”
沉判应了一声,身躯向下一伏,整个身影便自狄如霜、刘锦二人眼前消失。
狄如霜瞪大眼睛细看,看不到一点沉判的影子。
侧耳细听,只听‘窸窸窣窣’之声由近而远,几个呼吸后便再无动静。
冬日生灵蛰伏,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寒风扫过林木,发出‘簌簌’声响。
夜色中,一道身影鬼魅般在林间穿梭,没有带起一点声响。
一堆绿色光痕的线条脚印在沉判眼中好如明灯一样醒目。
爬过一道道山梁,拐过一处处山坳,最终数十道线条光痕脚印在穿入一道山缝裂隙消失。
这是两座山之间交错的裂缝,宽仅三米,高却有四十多米,垂直的山体裂缝好似刀斧劈开一般。
沉判闭着眼缓和了下发涩的眼睛,集中注意线条脚印很耗费精神且眼睛容易酸涩,他只能间歇性施展自己的能力。
休息了片刻,沉判弯下腰,山猫一般灵活地借着林木、山石的遮掩快速靠近裂隙。
在距离裂缝仅三十几米时,沉判隐约听到一些声响,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贴在一块山石旁边。
‘有人!’
沉判微眯双眼,山缝裂隙在眼中被快速拉近、放大。
紧贴裂缝下方左侧,一个隆起的土包吸引了沉判的注意。
隐隐约约间,有极其轻微的呼噜声传入沉判耳中。
沉判侧耳细听,远处的声音不断在耳中放大。
一轻一重,一急促一舒缓,两道截然不同的呼噜声在沉判耳中交错响起,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声响。
确定只有两人,沉判悄悄向土包潜了过去。
忽地,沉判眼神一动,双脚在脚下几步远前的位置停下。
几根细细的拌索离地半尺,交错牵挂在一根根树枝上,几个小巧的铃铛挂在拌索各处。
沉判抬脚避开拌索,贴近土包,发现这是一处半掩埋在地下的暗堡。
土丘离地四尺左右,各个方向皆有观察孔。
沉判谨慎地通过观察孔向内看了一眼,只见两名裹着破旧棉衣的中年汉子正躺在暗堡内的一张简陋木床上呼呼大睡。
二人脖子上各挂着一枚铜哨,两柄短刀歪歪斜斜靠在床边。
沉判迟疑了下,放弃了对这两名山匪进行拷问。
他不确定山匪会不会换岗,也不知道山匪彼此之间有没有固定时间的口令,为了隐秘起见,沉判悄然离开哨卡继续朝山缝裂隙潜入。
有暗哨值守,沉判猜测,山匪巢穴应该不会太远了。
果不其然,穿过长达百米的山缝裂隙,躲过两处暗哨及数个陷阱,顺着地面上凌乱的线条光痕印记,沉判看到前方出现一座山谷。
山谷不大,四周皆为峭壁,除了那一道山缝裂隙再无任何路径通向外面。
山谷最下方左侧山壁下有一处山洞。
山洞没有遮掩,高约八尺,宽有丈许,洞口处堂而皇之地一左一右布设着两座箭塔。
两排火把嵌在周围山壁上,将洞口处十数丈照的亮如白昼。
尽管已是黑夜,洞口处依然有数名挎刀持枪的山匪来回走动着。
隐于暗处,沉判微微皱眉,守卫的如此森严再想潜入进去不动手是不行了,可若是动手,势必会惊动山匪。
略作思索,沉判悄然退走。
山洞中的一处监牢里,程沛儿等十数名被劫掠来的女子紧紧靠在一起簌簌发抖。
说是监牢,其实就是一个天然洞穴在门口处装了一根根骼膊粗的栅栏。
程沛儿此时万分后悔不听家中护卫之言,为了捷径而选择走牛头山这条道路。
八名护卫被斩杀四人,剩下的四人背主投降。
程沛儿及母亲和四名丫鬟被山匪抓进了匪窝关了起来。
在这间山洞里,除了程沛儿等几人,还有十几名女子,皆是之前被劫掠进来的。
这十几名女子披头散发,衣衫破碎,一个个目光呆滞宛若行尸走肉,她们遭遇到什么不用想也能知道。
山洞里寒冷潮湿,地上除了几张破烂的草席再无其它,十几名女子蜷缩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取暖。
隐隐约约间,可以听到山洞之外偶尔传来的肆意狂笑及歇斯底里的女子惨叫。
听着耳边地狱般折磨的声音,程沛儿死死捂住耳朵,心里充满了恐惧。
可更令她绝望的,是她的母亲因在被押送的途中试图用耳环留下痕迹,在押回匪巢后被直接带了出去。
母亲被抓走已经半个时辰了,却依然没有回来,随着时间推移,程沛儿的心也在一点一点下沉。
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名山匪无所顾忌的笑声不断朝山洞接近。
程沛儿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其他十几名女子也一个个簌簌发抖着尽量向角落退缩。
先是开锁声响起,随后木制的栅栏门被粗暴的打开,一道浑白的身影被远远地扔了进来。
一具不着寸缕的女子被重重摔在地上。
看着女子那熟悉的面容,程沛儿猛地冲了出去,嘶声叫道:
“这老娘们是你娘吗?还真是够劲,就是不抗折腾,不知道你这女儿抗不抗造?”
肆意的狂笑及污言秽语如尖刀一般刺入程沛儿耳膜。
可她此时已顾不得其它,看着母亲身上遍体的青紫印痕及牙印,程沛儿不敢想象母亲遭到了怎样的折磨。
解下身上外衣颤斗着将母亲包住,她不断地呼喊着母亲,可其神情呆滞麻木,似乎身体中只剩下一具躯壳。
嘶声裂肺的哭嚎在山洞中悠悠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