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心绪剧烈波动,玄影的识海也开始翻腾。
原本因为被玄影偷袭又屏蔽而骂骂咧咧的绯羽,其叫骂声也被汹涌的烈焰翻腾声所淹没。
在玄影识海中寄居了百年,绯羽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她心神极度不宁时,会出现的景象。
“喂!傻鸟!”绯羽对着翻涌的火海高声喊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暗算我,现在反倒自己先受不了了?”
“你没听到夫君刚才说的话吗?”
玄影的神魂在识海中显现,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前世!我和夫君在前世很可能是敌人!我‘看到’了!”
绯羽眨了眨眼睛,一脸莫明其妙:
“哦,所以呢?”
玄影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这还不够可怕吗?我和夫君前世是敌人啊!是你死我活,互相捅刀子的那种!”
“那又怎样?”
绯羽奇怪地看着她。
“前世是前世,又不是这一世。甚至在我看来,前世的你和现在的你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一样!”
玄影笃定地摇头。
“你难道不清楚夫君的能力吗?他不会经历寻常的转世,只会在死后不断重生,最多暂时失忆,但终究会全部回想起来。”
“过去的他,依然是他!”
“那是好事啊。”
绯羽不以为然地坐下。
“好在哪儿?”
“你听我跟你分析。”
绯羽拍了拍身旁,示意玄影坐下来冷静冷静。
“你想啊,前世你们是生死相搏的敌人,这一世你却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两个最能让他刻骨铭心、纠缠最深的身份,可都被你一个人占全了。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玄影闻言一愣,仔细琢磨着这番话。
好象,是哦…
在前世,是他最癫狂难缠的敌人。
而在今生,却成了他最亲密可靠的妻子。
这种身份转变,想想也好刺激呢…
命运这东西,属实是难以言说。
识海中,翻涌不休的熔岩渐渐平息下来。
绯羽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这傻鸟总算想通了。
“你说得对,”玄影对她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明快,“我确实应该高兴才对。”
不过,想到前世的自己那副疯癫的模样,想必给夫君带来了不少麻烦吧?
绯羽看着玄影这副神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她太了解这傻鸟了,所谓的“补偿”通常都意味着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看来,自己又要忍受好几个晚上的“折磨”了。
绯羽心里涌起一股古怪的感情,她摇摇头不去多想。
正想跟玄影好好算算刚才偷袭的帐,可一抬眼,那傻鸟的神识早已溜走了。
绯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前世可能和祝馀为敌,都急着要去弥补,刚才可是实打实地用火球偷袭了我,却连句道歉都没有?!
这算什么道理!
玄影自然听不到这些抱怨。
她的神识已然回归本体。
刚一睁眼,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影儿,”祝馀看了看她,又望向苏烬雪,“你们…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前世的事情?”
苏烬雪率先应答:“应该是的。”
她直视着祝馀,清冷的声线都有些波动。
“方才你出门后,我打坐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记忆碎片…尽是厮杀的场面。”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味那种感觉。
“我还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凌厉的杀意,以及…纯粹极致的剑意。”
那道剑意之强,锋芒之锐,竟让她心有所悟。
说着,苏烬雪并指成剑,一道凝练至极的剑意倏然凝聚。
剑意出现的刹那,就连绛离和玄影都感受到那股凛冽寒光,元繁炽也不适地皱起眉头。
而修为尚在六境巅峰的祝馀与武灼衣,更是心生寒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剑意切开灵魂。
“我有种感觉,”苏烬雪凝视着那道剑意,“前世的我,比现在更强…强出许多。”
言毕,她散去剑意,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斗志却愈发炽烈。
她还能变得更强!
剑圣之上,仍有前路!
她那沉寂已久的灵气,此刻也隐隐有了攀升的迹象!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消散。
武灼衣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剑意显现的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斩碎了…
这还仅仅是一道剑意。
若是剑圣全力出剑,这世间,真有能挡其锋芒的存在吗?
老祖,怕是都接不住这一剑…
祝馀看着那剑意消散,心中不由感慨她在剑道上的卓绝天赋。
她自幼在剑道上的悟性就无人能及,当年只看他演示一遍,便能自行领悟剑法精髓。
如今更是仅凭前世记忆的零星片段,就能感悟出如此凌厉纯粹的剑意。
真不愧是当世剑圣。
我娘子就是厉害。
祝馀心里赞叹一句,又看向了玄影:
“影儿,你呢?可曾看到些什么?”
玄影纤指轻拢鬓边散落的发丝,嫣然一笑:
“妾身这边,倒没什么特别的。”
她并不愿在众人面前分享自己的前世。
那些画面,她只想在独处时悄悄说与夫君听。
于是她刻意隐瞒了真相,柔声道:
“夫君不是能进入我们的记忆吗?不如亲自来看看。”
说着主动将玉手滑入祝馀掌心。
没成想,这个提议却意外给了祝馀的灵感。
他眼睛一亮,环视众人道:
“我有个点子,若我们联手,集众人之力追朔过往,或许能找回更多记忆,特别是那些共同的前世片段。”
元繁炽若有所思地点头:“值得一试。”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
“各位可曾注意到,每次祝馀找回一段记忆时,我们脑海中都会浮现流云镇的景象?”
“是有这回事。”
苏烬雪和绛离齐声道。
她们至今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看到流云镇。
那里究竟有什么特殊的?
甚至在他们已经到了南疆后,后来的元繁炽也依旧会被引向那里?
绛离当初抵达时,将流云镇方圆千里都调查了一遍,也没查出啥特别之处啊?
“还有祝馀那奇特的秘法,我们前世今生的缘分…”元繁炽接着道,“这一切背后,或许有某种力量在刻意引导。”
“甚至可能,那股力量就潜藏在我们的意识深处。若能与祝馀创建连接,或许能找出端倪。”
“但要如何连接?”玄影疑惑道,“夫君只有两只手,总不能同时牵着我们所有人。”
“未必需要用手,”祝馀解释道,“只要有所接触即可。”
绛离浅浅一笑:“其实连接触都不必,只要能让阿弟的力量传导就行。”
她心念微动,无数透明的丝线凭空浮现,将在座众人相连。
“那就开始吧。”
祝馀颔首道。
其实他有更好的想法的。
比如大家一起到床上去…
但这样干有点危险。
用阿姐的办法也不是不行。
他凝神催动能力,纯净的白光以他为中心,沿着绛离的丝线流向每个人。
“紧守心神!”他沉声喝道。
刹那间,视线被铺天盖地的白光吞没。
待眼前重新清淅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这里是…
祝馀环顾这方奇异空间,竟与他的系统空间有几分相似。
在武灼衣的记忆结束后,系统就销声匿迹了。
“系统?你在吗?”
他试探着呼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是系统真的消失了,还是这里就不是系统空间?
未及细想,娘子们的声音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夫君?你在哪儿?”
“郎君?”
“阿弟,你在这边吗?姐姐看不到你。”
“祝馀?听得见我吗?”
“喂!祝馀!!”
武灼衣的嗓音最为洪亮。
真是奇怪,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们几个找自己,还需要靠吼的?
祝馀刚升起回答的念头,环绕四周的白光便分出五条通路。
几位女子的身影陆续显现。
她们看到站在中间的祝馀,纷纷快步走来。
“我们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确认大家都安然无恙后,元繁炽开始仔细打量四周。
放眼望去尽是白色的光芒,而且是凝成实体的光。
她凝神细看,发现构成这方空间的,是无数缕发光的丝线。
“绛离姐,这是你的巫术吗?”元繁炽问道。
“不是。”绛离摇头,抬手轻抚一缕光丝,“在这里,我根本使不出半分力量。”
不止是她,另外四女也都发现,自己的一身修为在这里失去了作用。
玄影尝试着召唤灵魂深处的凤凰火,却连一丝火星都未能燃起。
祝馀注视突然变得与凡人无异的娘子们,自己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
与她们的无力感相反,他发现自己似乎与这片空间存在着某种奇特的联系。
只需心念微动,那些构成空间的发光丝线就会随着他的意志改变形态。
“我能控制这里。”
祝馀轻声告知众人,随即闭目张开双臂,全神贯注地连接着这片天地。
刹那间,他仿佛开启了天眼。
每一缕丝线的本质都呈现在他意识中。
这些并非普通丝线,而是众人记忆的具象化。
在他意志的作用下,丝线开始重组变幻,化作泛着微光的书页。
四周的空间也随之变形,升起一道道白玉般的墙体。
书页在空中翻飞,自动装订成册,整齐地排列在五女身后成型的书架上。
元繁炽朝书架走过去,发现每本书的封面上都镌刻着年份。
一本书即映射一年的记忆。
她随手取下一本,翻开的一瞬,那一整年的记忆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甚至还有连她自己都忘在脑后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事无巨细。
“当真神奇…”
很快,这座记忆图书馆便构造完毕了。
祝馀呼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面前,还有几团光球悬浮。
“这些是什么?”
苏烬雪好奇地伸出手指戳向其中一团,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玄影不信邪地也试了一次,结果同样被弹开。
手指头还有点疼。
“这些到底是什么啊?”
她揉着手指问道。
祝馀凝视着这些光球,沉声道:
“如果没猜错,这些应该就是我们的前世记忆。在所有记忆丝线中,唯有它们我无法完全操控,也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数量还真不少…”
绛离打量着这些大小不一的光球,粗略估算至少映射着上百年的记忆。
“我再试试。”
祝馀再次集中精神,锁定其中一团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光球。
那神秘女子,来历不明的“系统”,他们的“前世”…
他想知道的太多了。
祝馀将意念聚成钻头,尝试突破屏障。
那层看似纤薄的屏障却蕴含着惊人的轫性,将祝馀凝聚成钻头的意念一次次推开,拒绝他的进入。
祝馀自是不肯就此放弃。
他调动起全部心神力量,聚成更大更长的钻头,用尽全力怼了上去。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屏障松动了。
行将破开之时,一声若有似无的无奈轻叹突然在识海中回荡。
嗡——!!!
突然!
那团光球爆发出比太阳还耀眼的闪光!
“小心!”
几位女子惊呼着扑向祝馀,但失去了所有手段的她们终究慢上了一步。
炽烈的光芒席卷而过,将一切都淹没在纯白之中。
而祝馀却对周遭的变故毫无所觉。
他的意识穿越了时空长河,降临在一片静谧的水域。
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漫天星辰。
水波间,银河缓缓流淌。
一位白发女子正赤足行走在水面上,雪白的长发如月华流泻,裙裾在星辉中轻轻飘动。
正是那幻象中的女子,只是和幻象中略有不同,衣着配饰没那么华丽庄重。
只一身幽蓝长裙,长发披散着。
看见她,祝馀呼吸加快,睁大眼睛想要询问。
可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有什么限制住了他。
相反,那女子说话了。
祝馀没看见她开口,却听见了她的声音。
圣洁,温柔,空灵。
她用的也并非人族的语言。
可他听懂了。
——“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