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别自闭了。”
祝馀伸手戳戳她蜷缩的后背。
“打个嗝而已,咱俩睡一张床的时候,你啥样我没见过?”
“那时候咋不害羞呢?”
“…那又不是一回事!
缩成一团面壁的女帝,头也没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来,闷闷地回道。
她和祝馀睡一张床的时候才多大岁数啊?
不过十来岁的光景,正是最虎最傻的年纪。
从小被当作男孩养,在泥巴坊里摸爬滚打长大。
爬树掏鸟、下河摸鱼样样在行,疯起来比男孩子还野。
夜里睡觉时四仰八叉,偶尔还会说梦话磨牙,哪有什么形象可言?
疯惯了,干出啥事来都正常,像大家闺秀那样端庄优雅才奇怪。
可如今呢?
二十年多过去了,她并不再是以前那个傻里傻气的虎妞。
她可是堂堂大炎女帝!
执掌江山的一国之君!
君临天下,自当有君主的威仪与气度。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祝馀好不容易找回记忆,她真的很想给他一个深刻的好印象!
想让他看见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让他知道自己成长了。
他的“半个徒弟”没让他失望!
为此她还起早贪黑、日思夜想,在深夜里反复演练过多少次。
想要让他看见一个从容、优雅、游刃有馀的女帝。
结果呢?
先是情绪上来了没忍住。
精心准备的开场白一句都没用上,起手就是个惊天动地的头槌,然后扑怀里哇哇哭。
末了还附赠一个响亮的嗝。
那些设想中端庄大气的姿态,全都被残酷现实击得粉碎。
丢死人了!
她在心里哀嚎。
那个打嗝的画面在脑海里循环播放,每回想一次都让她脚趾蜷缩。
恨不得当场用脚趾在演武场的地面上抠出个太极殿来。
而且她太了解祝馀了。
这缺德的家伙嘴上说没事,实际上以后一定会拿这事嘲笑她。
嘲笑她一整年!
两人谁不知道谁啊?
换成她也会做同样的事。
“恩?你刚刚是不是在心里诽谤我来着?”
祝馀眉头一挑,感应到武灼衣在内心里疯狂诋毁他。
并不需要共感的能力,而是彼此太过熟悉。
她刚才绝对是在想,自己以后一定会再拿这事嘲笑她一整年。
自己是这种人吗?
好象还真是。
猜对了,奖励一下她。
祝馀神之一指戳向武灼衣的胳肢窝。
正沉浸在羞恼中的女帝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激得浑身一颤,肌肉瞬间绷紧。
“噫——!”她象只受惊的猫儿般弹起来,“做什么呢!”
声音里满是羞愤。
祝馀朗声大笑:“都到六境了,怎么还怕痒啊?弱点这么明显,要是被别人近身怎么办?”
女帝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以为谁都能近我身是吧?”
“而且近身后突然挠胳肢窝,这世上也就你会做这种荒唐事了!”
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试图找回场子:“这次是我没有防备,不然就算是你也休想——”
“噫——!”
话音未落,祝馀的手指再次精准命中目标。
他晃了晃手指:
“你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武灼衣的脸已经红得象熟透的西红柿,头顶都冒蒸汽了。
羞恼交加之下,她意识到必须采取行动来挽回尊严了。
“比试!”
她猛地跳将起来,咋咋呼呼的样子和过去的虎头一般无二。
“我要和你比试!”
“让你看看我现在的厉害!”
望着武灼衣气势汹汹的模样,祝馀倍感怀念。
回来了,过去的虎头回来了。
从前每次在口舌之争中落了下风,她总会这般跳着脚要求比试,试图用武力找回颜面。
然后就会被他按住好好“教导”一番,最后捂着屁股委委屈屈地认输。
二十年过去了,这习惯倒是一点没变。
“好啊,让我看看这些年你长进了多少。”
武灼衣素手轻扬,演武场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枪飞入掌心。
握住枪杆的瞬间,足尖轻点,身姿如燕回旋,枪缨在空中划出流丽的弧线。
枪尖舞动时腾起赤色火焰。
炽烈的气流在四周翻涌,一条威严的炎龙自烈焰中凝聚成形,环绕着她翩跹游走。
炎龙昂首向天,发出震耳欲聋的龙吟。
“来!”
她枪尖直指祝馀,眼中燃着灼灼战意。
气势十足,祝馀点了点头。
他随意抬手,剑架上的一柄青锋长剑凌空飞来。
信手挽了两个剑花,利刃破空发出清鸣,倒也还算趁手。
随着他剑势展开,清冽的水汽在周身凝聚,一条晶莹的水龙现身。
“有言在先,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这话该我说才对!”武灼衣娇叱一声,枪出如龙,“看枪!”
……
半个时辰后,火消烟散。
武灼衣直挺挺地躺在演武场中央。
那杆长枪斜插在她身侧三尺处,枪缨凌乱,枪身上的火焰早已熄灭。
大炎女帝披头散发,浑身冒白烟,眼睛直愣愣望着头顶天花板。
这一刻,以往被祝馀击败的每一次的场景都在眼前回放…
她好象永远都赢不了这个人。
年少在泥巴坊时,他是她修行路上的引路人。
那时她连枪都耍不明白,每次切磋都只有被他用树枝敲得满院子跑的份。
后来在西域,她修为突飞猛进,终于第一次超越了他。
正当她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时,祝馀却亮出了新花样,照样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如今她已是六境巅峰,大炎王朝仅次于老祖的强者。
可祝馀呢?
半步圣境!
这个事实在他初到上京时就曾展露过,可方才被情绪冲昏头脑的她,竟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一动手就傻眼了。
“喂,发什么呆呢?”
祝馀毫无自觉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打也打过了,心情好些了没?”
武灼衣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默默侧过身又蜷缩成一团。
还玉玉上了。
祝馀干脆也半趴下来,从上方探过头去看她:
“真的哭了哇?我下手太狠了?”
武灼衣不理他,把脸埋得更深了。
倒不是输不起,纯是被自己给气得。
战前豪言壮语说得震天响,交手时才发现差距悬殊,最后只能躺在地上沉默不语…
这熟悉的流程,这刻进骨子里的既视感。
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