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女帝的崛起都是后话了。
现在还没到她的版本。
敕勒人的强势期还没过呢,而且祝馀记得敕勒人这两年马上还要迎来一波大加强,给镇西军整得焦头烂额。
但至于这加强从何而来,他就不得而知了。
武灼衣站在山涯边,望着这似乎永远不会停息的沙尘:
“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呢?”
和敕勒人的那场遭遇战,让祝馀三人远远偏离了原定的路线。
机关兽上自带的罗盘也在先前的战斗中出了故障。
他们现在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简单。”
祝馀将破损的羽翼补好,说道:
“天马上黑了,咱们只要等到天黑,就能根据星星的指引找到路。”
“也只好如此了。”
盘腿调息的千姨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我去上面看着,以防敕勒人再追上来,来不及反应。”
说罢,便飞身掠至山涯上的制高点,隐于乱石之中,神识扩散,警戒四周。
已帮不上什么忙的武灼衣在祝馀身边蹲下,认真地盯着他看。
“怎么,想学啊?”祝馀开玩笑地说。
武灼衣轻轻“恩”了一声,那双黯淡多日的眸子难得冒出点神采:
“要是我也象你这样,会这么多本事就好了…”
“说不定,就能早早带阿婆离开泥巴坊,过上好日子…”
言及此处,她忽然顿住,然后自嘲地笑笑。
在说什么梦话呢?
没有允许,她怎么可能离开泥巴坊呢?
她的人生一开始就在别人的掌控中,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由不得她做主。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祝馀抬手敲了她的脑门一下,帮她从玉玉状态中脱离出来。
“往好处想想,你还活着,你在乎的人也都活着。甚至除了阿婆因为跟不上留下外,大家都还在你身边。”
“所以,现在做什么、学什么都还来得及。”
“待日后你在这西境成就大业,就能带着军队风风光光衣锦还乡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武灼衣愣了愣,心想是哦。
虽然看似危机重重,实则也不太安全。
但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悲剧。
大家都在呢。
只是她不得不背井离乡,接受历练。
可这也是她当初所期望的。
她本来就计划着,再长大些后就跟着祝馀外出闯荡,学一身了不得的本事,最后再搏出些名气,创建些功业。
让自己的大名传遍四方。
而眼下,她似乎、好象…正沿着这条路前进啊…
尽管过程曲折了些,来得也比想象中更早,但这结果…
貌似并不算太糟?
接下来能走到哪一步,就要真正的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这样想着,她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心底那点凄然彻底消散了。
祝馀感受到她身上的变化,笑道:
“想学的话就靠近些,我跟你讲啊,这机关术其实没那么难…某位大师曾跟我说过…”
武灼衣听着,朝他的方向又靠近了一些。
仿佛离他近些,就能听懂那些复杂的知识似的。
夕阳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缠在了一起。
以男儿身和祝馀相处了太久,那点男女之防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山涯上,千姨缩在乱石堆中,看到这凑到一起的少年少女,叹了口气,移开了目光。
事到如今,也没有再纠正的必要了。
她将注意力投向远方,祈祷着别再有什么意外。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
在太阳晃晃悠悠跌入沙丘,夜幕降下的那一刻,她瞥见天边浮现出三个小黑点。
黑点逐渐放大,千姨虚眼一瞧,竟是三架机关兽!
是镇西军的人么?
“虎头!小祝!有机关兽在朝这边过来!”
她朝下喊了一句。
“什么?”
千姨的声音猛地传来,几乎贴在一块的两人同时抬头,结果撞了个正着,同时捂着脑袋痛呼一声。
武灼衣揉了揉被撞到的位置,问:
“机关兽?会不会是镇西军的人?”
“难说。”
更耐撞的祝馀直接起身:
“我的建议是不要暴露自身,万一他们是敌人,以机关兽的状态,再想脱身就难了。”
“也是,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天已经黑了,正是隐匿行踪的最佳时机。
三人乘上了基本修补完毕的机关兽,祝馀一拉操纵杆,顺着山谷低空飞行。
后方。
三架机关兽中间的一架上,一名黑衣人手中所持的龙首法器上,红光突然猛地偏转向了一个新的方位!
旁边那名面白无须的太监一直盯着法器的变化,见状立刻尖声喊叫起来:
“在那边!转向了!快跟上!这次绝不能再让他们溜了!”
下午他们可是被对手溜坏了。
跟发了癫一样,带着他们到处乱窜。
这下追上,可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没有迟疑,三架机关兽也即刻变向,全速跟了上去。
“坏了,真是冲我们来的。”
祝馀赶紧加速,气流在沙漠中划出一条深痕。
你追我赶之下,没人注意到他们已绕回了白天和敕勒人交战的那片空域。
距离一拉近,数道炽热的烈焰吐息便狂暴地喷吐而出,狠狠砸向祝馀他们的座驾!
“果然是敌人!”
千姨咬牙低喝,双手疾速结印,一道淡蓝色的灵气护盾瞬间撑开,险险挡下了这波袭击。
护盾光幕剧烈震颤,涟漪四散。
但对方的攻击连绵不绝,且力量一道猛过一道。
起初千姨还能支持,但当一道格外凶悍的灰色刀芒轰击下,她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嘴角渗出鲜血,护盾也随之崩溃。
敌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虚弱。
三架机关兽迅速逼近,甚至已有三名杀手跃上了各自座驾的背部,周身灵气涌动,眼看就要借力飞掠过来,进行接舷强攻!
其中一名手持弯刀的敌人最先发力,身形如大鹏般跃起,手中利刃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祝馀他们的驾驶舱当头狠狠劈下!
千姨瞳孔一缩,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堪比长矛的重型箭矢如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从侧下方的黑暗中激射而至,撞在那跃起敌人的胸膛上!
“噗嗤!”
恐怖的力道直接带着那敌人的身体倒飞出去,没入了下方的黑暗中。
“彼其娘之!”机关兽里的太监大骂一声,“哪个混蛋动的手?!”
他四下张望,看见遥远的地平在线,无数支跳动的火把像燎原之火般亮起。
将漆黑的沙海边缘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映照下,是敕勒人的骑兵军阵!
肃杀之气直冲云宵!
而那支重箭,正是来自军阵之中。
只见一名身材魁悟,在火光反射下头顶锃亮的光头巨汉,正缓缓放下手中那柄夸张的巨大战弓,狞笑着望向空中的战局。
天空之上,盘旋着一队巨鹰骑兵。
正是白天与祝馀他们交手的那一队残兵!
他们竟也去而复返,并且带来了如此庞大的援军!
“白天你们是和谁动的手?”
光头巨汉厉声问道。
身侧,一名毡帽铁甲的敕勒人匍匐道:
“禀…禀酋长…记…记不得了…那四个看着都象…”
“那就都宰了!为我外甥报仇!”
随着光头一声令下,号角声震动了夜空,天上的鹰骑和地上的铁骑,如流动的火焰扑向了低空狗斗中的机关兽。
雨幕般的箭雨泼洒向天际,位置靠后的杀手们首当其冲,被箭雨淹没。
虽然破不了防,但仍阻碍了他们的行动。
突如其来的第三方势力,让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那些是敕勒人?”
武灼衣喂千姨服下一枚丹药后,望着那“帮”他们拦截杀手的队伍,惊奇道。
“下午我们杀了他们的人,这些人应该是来找场子的。”
祝馀冷静道,作为机长,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慌乱。
“他们和后面的追兵打起来了,这是我们脱身的机会!”
他猛推操纵杆,飞狮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在星星的指引下全力冲往北庭的方向。
“哼,想逃?”
那光头酋长冷哼一声,挥手派出一队鹰骑军追击,自己则率主力缠住了杀手们的机关兽。
看着围困住己方的敕勒骑兵和鹰骑,机关兽里的杀手们脸都绿了。
这踏马唱的哪一出?
这群蛮夷吃错药了来搅他们的局?
“赵公公,咱们突围吧!”
随行的禁军翁声道。
说这话时,那光头酋长又是一箭射出,击破了一架机关兽的羽翼,后者跌跌撞撞地坠入沙海,掀起一阵沙尘。
“突围…这哪里突得出去啊?”
见此情形,那监军太监苦笑道。
“事已至此,还是先和这伙蛮夷谈谈吧…”
“谈?!这…”
听到赵公公要和蛮夷谈判,禁军们大为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
本来就飞得不高的机关兽,在赵公公的命令下缓缓降落,几人从中走出。
监军太监颤巍巍地上前一步,挤出笑容:
“这位…将军,切莫动手!我们不是敌人!”
那光头酋长听得懂中原话,其端坐于高大异常的漆黑战马上,嘲弄道:
“你们的人杀了我外甥,这不是敌人,还能是朋友?”
“当然可以是朋友!”赵公公笑呵呵地说,“将军误会了,您外甥的事,不是我们动的手,而是方才逃跑的那一伙!是他们干的!”
他无视了身旁禁军愤怒的眼神,侃侃而谈:
“事实上,我们也是为追杀他们而来!”
“他们乃是我大炎朝廷钦犯!只要将军助我等将其诛杀,待他日新帝登基,必感念将军今日之功,厚礼相谢啊!”
“新帝?厚礼?”
敕勒将军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部下们也跟着一同哈哈大笑。
随即,他笑容一收,用马鞭指着太监一行人:
“行啊!让你们的人全部跪下,磕九个响头,爷爷我就考虑考虑!”
这极尽侮辱的言辞让所有禁军血脉偾张。
傻子都听得出来对方毫无诚意,只是在戏耍他们。
和蛮夷媾和已经令禁军们倍感屈辱。
麦子熟了上千次,中原人主动找蛮夷求和第一次。
这还要被蛮子们侮辱,让他们怎能接受得了?
“狗索虏!欺人太甚!”
一名年轻气盛的禁军再也忍耐不住,暴喝一声,猛地拔出战刀,合身便向那将军冲去!
战端再启!
尽管这队被挑选出来追杀小女帝的禁军精锐骁勇,但面对的却是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敕勒精锐骑兵。
那光头酋长的实力也不在这队禁军首领之下。
更重要的是,拼死一战的只有禁军们,那些杀手则在赵公公的命令下选择了袖手旁观。
一场血战后,禁军一方大部分战死,仅有少数几人重伤被擒。
赵公公哆哆嗦嗦地拱手道:
“将…将军…咱们再谈谈…误会…误会啊!”
一旁因伤重被缚的禁军校尉目睹此景,睚眦欲裂,厉声大骂:
“阉奴!无骨怯徒!竟向蛮夷乞和!我大炎人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话音未落,那敕勒将军眼中寒光一闪,手中弯刀随意一挥。
一颗怒目圆睁的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溅了那太监满头满脸。
赵公公面无血色,却还是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将军…好杀!此獠桀骜不驯,目无官长,早该杀杀了!”
听闻此种没脸没皮的言论,光头酋长反而被逗乐了,对这阉人来了兴趣。
一种想看看他还能多没下限的兴趣。
“你这厮,倒是有趣。”
光头酋长收了刀,打量着赵公公。
“中原人已经好些年没再往西边派过人了,看你这样子,是中原朝廷的人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兴许老子能饶你一命。”
“是是是!”赵公公点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开始交代。
而在地平线尽头,祝馀三人正驾着冒烟的机关兽,在大漠的风沙中飞驰。
后方,敕勒人的鹰骑紧追不舍。
时间仿佛倒退回了下午,不同的是,这次机关兽的状况要糟糕得多。
祝馀面色凝重,看着“后视镜”里不断放大的鹰骑,呼出一口浊气。
“虎头,还记得我傍晚时教你的东西吗?”
武灼衣愣愣点头,心忽然提了起来。
“记…记得,你想做什么?”
“一会儿,你来操作。”
祝馀沉声道。
“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