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洞府内。
百年深寒已散,曾冰寒的洞府里,充盈着暖融喜气。
苏烬雪端坐于一方由玄冰打磨而成的明镜前,坐得笔直,气质清冷依旧,却又比平日多了一份待嫁的柔美。
两名素来以灵巧闻名的女峰主正神情专注地为她梳妆。
比起三天前她以剑宗之主身份出场时的装扮,今日的细致程度显然更胜一筹。
那日更多是彰显剑宗之主的威严,换了庄重服饰与发型便已足够。
而今日,是她的终身大事。
不仅混着几缕白发的青丝被精心挽起,缀以华美繁复、做工精巧的发饰与步摇,两位峰主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本事,为她轻扫蛾眉,淡施胭脂,勾勒出精致绝伦的眼妆。
冰蓝色的眼眸在眼妆的衬托下,愈发深邃迷人,似寒潭映月,高洁中流动着动人心魄的光华。
左边那位正小心翼翼为老祖固定发簪的女峰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冰镜中映出的容颜,动作猛地一顿,呼吸都为之停滞了几息。
镜中之人,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点绛朱唇,在冰清玉洁的气质中晕染开惊心动魄的艳色。
苏烬雪本就美得超凡脱俗,此刻略施粉黛,更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却又丝毫未减那份出尘之态,看得她呼吸都慢了半拍
她忍不住赞叹道:
“老祖这容貌,真是…连我们女子瞧着,都要忘了呼吸。”
右边负责整理婚服的峰主也跟着点头,语气里满是真心实意的感慨:
“从前读那些诗词,说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总当是古人夸张了。今日见了老祖,才知是我们眼界太浅,世间竟真有这般能让天地失色的美人。”
“一会儿老祖出去,真怕那太阳都要自惭形秽,躲进云层里不肯出来了,那可就姑负这好景致了。”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夸赞,即便早已听惯了祝馀那花样百出的甜言蜜语,苏烬雪的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何大家要推荐你们俩来了。这嘴,确实比蜜还甜。”
两名峰主都笑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老祖可冤枉我俩了,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借我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耍嘴皮子呀。”
这确实是她们的肺腑之言。
能被选中踏入这剑宗成立八百年来除老祖外无人踏足的禁地洞府,已是无上殊荣。
更别提能亲手为这位传说中的老祖梳妆打扮,参与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这份激动与幸福感已经塞满了胸腔,哪里还有心思去编马屁来哄人开心啊?
这说的都是心里话。
苏烬雪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多言。
敢在她面前耍嘴皮子的人怎么没有?
祝馀就敢。
而且他的“耍嘴皮子”,可不止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与他重逢后,她才真正体会到,这“嘴”的用处,可远不止于说话…
甚至连手、腿、脚等等都各有绝活。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的这些花样。
说是从书上看的,但这种话只有对中原风俗莫名存在偏见的绛离信。
苏烬雪是一个字都不信。
同样接受过中原正经教育,学识修养最高的元繁炽也不信。
中原风气还没开放到,会把这些见不得人的知识着书立说的地步。
她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玄影这妖族带坏了祝馀。
但是后来对帐,玄影表示,祝馀和她新婚夜时就拥有了丰富的理论知识。
这下问题来了,祝馀是跟谁学的?
她们轮流逼供,使尽浑身解数,但依然没能得到答案…
苏烬雪打算今天再问问,她可不希望还有一个未知的女子插在她们所有人前面。
终于,复杂的发髻与华饰悉数妥当。
左边那位峰主目光落在苏烬雪耳垂上那对造型别致的耳坠上,略作迟疑,小心建议道:
“老祖,您这对耳坠固然精巧,只是这银蓝之色,与今日的婚服相搭…似乎稍显素淡了些?是否要换一对更为喜庆的…”
话未说完,便被苏烬雪毫不尤豫地打断:
“不换。”
这对耳坠,是祝馀亲手为她做的,说什么都不能换。
若论不搭,那也是婚服配不上它。
今天这婚服都可以不穿,但这耳坠,绝不能离身。
见她态度坚决,两名峰主便不再多言。
她们本就只是提个建议,老祖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她高兴,便是戴串糖葫芦当首饰,她们也觉得好看。
少顷,妆成。
苏烬雪微抬那双明眸,望向镜中的自己。
冰镜映出的人影,发髻高挽,妆容精致,眉眼是前所未有的娇艳。
这一刻,她竟有些恍惚。
从及笄那年起,她便偷偷盼着这一天,梦里不知梦到过多少次与祝馀成亲的场景。
那些在寒夜里反复出现的画面,那些以为永远只能藏在心底的念想,现在竟真的要成真了。
她连婚服的形制都刻意选择了复古的款式。
并非当下大炎王朝流行的红绿搭配,而是她出生的大干王朝时期,像征着庄重与喜庆的黑红二色婚服。
没有大炎婚服那么美观,但对他们而言更有意义…
她细细端详着镜中盛装的自己,心中那点小女儿心思悄然浮现:
郎君…会喜欢么?
仿佛是心有灵犀,念头刚起,一道挺拔的身影就从洞外走进。
不是祝馀又是谁?
他没有穿正式的婚服外袍,只着内衬,显然是刚刚在长老们的帮助下穿戴好一部分便迫不及待地寻来了。
两名峰主见祖师爷驾临,当即躬身抱拳行礼:
“弟子拜见祖师!”
虽然按凡俗规矩,大婚前新郎新娘不宜相见,但还是那句话:
管它那么多呢?
凡俗的规矩约束不了超凡的圣人。
祝馀的眼睛第一时间被端坐在冰镜前的苏烬雪吸引,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随后对两位峰主颔首微笑:
“两位这技艺当真不错。”
“祖师喜欢便好!皆是老祖天生丽质,弟子等不过略尽绵力。”
两人笑着应道,接着很是识趣地躬身告退:
“弟子等先行告退,在外恭候老祖祖师吉时。”
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将这方天地彻底留给了即将成婚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