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垣少将的军靴重重地踏在司令部走廊的木地板上,每一步都在陈旧的木板上留下带着泥泞的血脚印。他的军装右袖被弹片撕裂,露出的手臂上缠着渗血的绷带,左脸颊上一道新鲜的擦伤还在渗出细密的血珠。走廊里忙碌的参谋们纷纷停下脚步,在他经过时低头行礼,却无人敢直视他充血的眼睛。
板垣松开手,像一头负伤的野兽般冲向作战室。门口的卫兵刚要阻拦,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他猛地推开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作战室内,阿南惟几司令官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听到声响后缓缓转身。午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在他消瘦的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前勋章熠熠生辉,与板垣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阿南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扫过板垣颤抖的手和被泥土覆盖的面容。他缓步走向办公桌,动作优雅地倒了两杯清酒,将其中一杯推向桌沿。
阿南叹了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被酒液溅到的桌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确而克制,仿佛在表演某种仪式。
阿南终于抬起头,眼神变得锐利。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板垣少将?是作为败军之将,还是作为我的下属?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板垣头上。他咬了咬牙,站直身体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失礼了。但请司令官解释为何放弃我部。
阿南点点头,示意板垣坐下,自己则踱步到窗前。阳光勾勒出他瘦削的侧影,军装上的将星闪闪发光。
阿南走回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视着板垣。战争,板垣君。不是武士道的决斗。有时候必须有人牺牲。
板垣的拳头握紧又松开,他盯着阿南冷漠的眼睛,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而绝望。你保护的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是你自己的近卫队,是你最后的精锐力量。
阿南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你的言辞,少将。
办公室陷入了沉默。远处传来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声音,隐约有参谋们在讨论战况的低语。阳光移动了些许,现在直接照在阿南的脸上,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板垣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样的话从阿南口中说出,比任何解释都更让他震惊。
板垣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阿南。撤退?不,投降?
阿南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板垣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桌沿才没有倒下。所有的愤怒、不解都化为了深深的无力感。他慢慢捡起倒下的椅子,瘫坐上去。
阿南重新倒了一杯酒,这次亲自递到板垣手中。帝国,板垣君。你应该知足了,至少你还活着。
板垣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血的颜色。他仰头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温暖他冰冷的内心。
窗外,夕阳开始西沉,将整个司令部染成了血色。远处隐约传来炮火的声音,不知是哪支部队正在走向毁灭。屋内的两个军官沉默地对坐着,一个笔挺如松,一个佝偻如弓,在黄昏的光线中形成鲜明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