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情真意切的辩解,配上那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赢得了更多围观者的同情。
人群中为宋姝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推搡周强的人也愈发不客气起来。
不远处,一辆低调而奢华的玄黑色马车正途径此地。
车内的萧璟原本闭目养神,被外面的喧闹吵得皱了皱眉。
侍卫迅速探明情况,回来低声将前因后果禀报得清清楚楚。
萧璟连眼皮都懒得抬,只从薄唇中吐出两个字:
“无聊。”
他正准备吩咐车夫绕行回府,外面却响起了一道他绝不会认错的,清越又带着几分娇蛮的嗓音。
萧璟倏地睁开眼,深邃的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亮光。
他抬手,将刚刚关上的车窗重新推开一道缝隙,目光精准地投向声音的来源。
“停车。”
他低声命令。
只见远处,一辆尚书府的马车停下,宋姝菀扶着柒墨的手,姿态优雅地走了下来。
她今日穿着一身玉白色的流云锦长裙,裙裾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暗纹,行动间仿若蝶舞翩跹,流光溢彩。
阳光洒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竟让这嘈杂混乱的街市瞬间安静了片刻。
不少人都看得呆了,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久久无法从这仿若九天玄女临世般的身影上移开。
隐隐能听到人群中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宋姝菀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觉,她莲步轻移,走向混乱的中心,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指责:
“姐姐,悠然阁的周掌柜方才找到府里去了,爹爹这才知晓,你竟背地里做了这等糊涂事!可真是……唉!”
宋姝静看着突然出现的宋姝菀,尤其是捕捉到她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算计笑容时,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她害怕宋姝菀会火上浇油。
她害怕自己在她面前根本无从辩白。
她害怕会被她当众撕下所有伪装,羞辱得无地自容。
宋姝菀一步步走近,身后跟着的十几名尚书府护卫也训练有素地排开。
隐隐将那些情绪激动的乞丐和围观人群隔开,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同时也带着无声的威慑。
宋姝静看着妹妹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你不要过来啊!
宋姝菀一来,准没好事!
宋姝静微微垂下眼帘,那张清丽动人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晦涩难言的委屈。
将她本就温婉的气质衬托得愈发纯净无辜,仿佛风雨中摇曳的小白花。
她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如同受了莫大的冤屈:
“妹妹……是姐姐错了,是姐姐一时糊涂。”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周围的人群,
“我……我本想着,这香皂的配方当初是和婉清郡主一起琢磨出来的,最开始并没打算卖掉。可是……可是我实在见不得这些苦命人吃不饱,穿不暖,我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又实在有限,不足以支撑购买更多的粮食,万般无奈之下,才……才出此下策,将配方卖了……”
一颗晶莹的泪珠适时地从她眼角滑落,沿着白皙的脸颊滚下。
美人垂泪,尤其还是为了他们这些苦命人而落泪,顿时让周围不少穷苦之人为之动容,心生怜惜与愤慨。
宋姝静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带着一种自我牺牲的决绝:
“我只是想着……郡主她身份尊贵,家资丰厚,或许不会在意这点小事。若是能用这笔意外之财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郡主知道了,想必……想必也会感到欣慰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会亲自去向郡主请罪,所有的过错,我宋姝静一人承担,绝不后悔!”
她这番以退为进,偷换概念的说辞,瞬间点燃了人群中某些人的情绪。
“宋大小姐做错了什么?!她都是为了我们啊!”
“就是!郡主都那么有钱了,还差这点银子吗?宋大小姐这是大义!”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哪里懂得我们底层百姓的苦?我们吃不饱穿不暖,你们身上一件衣服就够我们一家子吃用一年,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宋大小姐?”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生来就锦衣玉食,我们就要在这里受苦受难?!”
有人开了头,积压在社会底层的不满与怨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声浪越来越高,现场气氛逐渐变得躁动不安。
他们才不管什么配方归属,什么欺骗,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位宋大小姐能让他们吃上饭,而有人想断他们的活路!
宋姝静捂着胸口,满脸歉意与不舍,声音带着哭腔:
“我知道大家的心意,谢谢大家……可是,可是我手中的银钱实在有限,经过此事,日后……日后怕是难以为大家继续施粥了。是我对不起大家……还望大家千万不要因此牵连,怪罪旁人,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周强不知道被哪个激愤的难民打了一拳,捂着脸狼狈地往外躲,嘴里还不忘嚷嚷:
“你们讲不讲道理?!是她骗人在先!”
但他也被宋姝静这番炉火纯青的表演给震惊到了。
他接触过的贵女不多,唯一打过交道的宋姝菀虽然凶名在外,但也没像这位这样……厉害啊!
明明是她自己偷了配方东窗事发,三言两语就能煽动得这群人恨不得为她拼命?
“二小姐!二小姐救命啊!”
周强此刻也顾不上面子了,连滚带爬地朝着宋姝菀这边跑来,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而那些不愿意失去这免费午餐的难民们,情绪更加激动,有人开始推搡侍卫,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其中一个眼神阴鸷,身材精壮的男子,更是趁着混乱,目标明确地朝着被护卫簇拥着的宋姝菀冲来。
他目光死死锁在宋姝菀那身价值不菲的玉白衣裙上,心中恶念陡生:
人这么多,混乱中做点什么,谁会发现?只能怪她自己倒霉,非要出现在这里!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一道黑影挡在了宋姝菀面前。
是阙一。
他手中并未出鞘的长剑横亘在前,那双沉寂的眸子冷冷地扫向那男子,没有任何情绪。
却带着一股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血腥煞气,让那男子瞬间如坠冰窖,僵在原地。
十几名尚书府精锐侍卫如同铜墙铁壁,将宋姝菀护得密不透风。
他们的职责,便是确保二小姐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被这些乌合之众碰到。
宋姝菀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渐渐失控的场面,目光掠过被阙一拦住,眼神凶狠的男子,轻轻啧了一声,仿佛嫌他碍眼。
她对着阙一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阙一,他这身衣服颜色太素净了,看着碍眼。给他……染点颜色瞧瞧吧。”
阙一甚至没有半分犹豫,手腕微动,只听锃的一声轻鸣,腰间长剑瞬间出鞘,寒光一闪!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划破天际,一条断臂伴随着喷溅的鲜血飞落在地。
那试图袭击的男子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翻滚。
原本躁动喧闹的人群,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死寂下来。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地上那截断臂和飙射的鲜血,看着那个持剑而立,眼神漠然如同看着死物的黑衣少年。
再看向被护卫在中央,神色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无聊的宋姝菀。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宋姝菀对这场面甚是满意,效果立竿见影。
她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声音依旧清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度:
“姐姐方才这番话,岂不是将爹爹和母亲置于冷血无情之地了?”
“爹爹和母亲早就知晓姐姐在外面行善施粥,也曾明确说过,若是为了行善,购买粮食的钱物尽可去公账上支取,绝不会短缺。可姐姐偏偏不知为何,非要与爹娘赌气较劲,放着光明正大的路子不走,反而私下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甚至惹上官非之事。如今东窗事发,还要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煽动众人,险些酿成暴乱,给京兆府衙添了天大的麻烦……姐姐,你莫不是失心疯了么?”
她语速平缓,字字清晰,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