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静被萧璟那番毫不留情的话语,噎得脸色煞白,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一副泫然欲泣,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身后的紫茵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她是真的怕极了这位承王殿下。
上次在洛洲被踹飞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次要是再惹承王不满,恐怕太子殿下也保不住她这条小命。
萧玦见状,眉头微蹙,出声打圆场,语气带着安抚:
“姝静,承王叔向来口无遮拦,你莫要往心里去。你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他顿了顿,提醒道,
“这边毕竟是男子所住的禅院。”
他言下之意是,宋姝静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若无要事,不应随意来此。
宋姝静定了定神,仿佛才从委屈中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
“其实……其实臣女是偶然听见了一些话,心中不安,想着必须立刻来告知殿下。”
“什么话?你别怕,慢慢说。”
萧玦语气温和。
宋姝菀对宋姝静要说什么丝毫不感兴趣,她的注意力全在萧玦刚才随手放在八仙桌上的那盒加了玉膏的顶级烫伤膏上。
这么好的东西,不用白不用啊,留着祛疤也好。
她趁着那两人说话,悄悄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将那精致的小瓷瓶拿了过来,递到萧璟面前,用眼神示意:
喏,用这个,高级货。
萧璟垂眸,冷冷地瞥了一眼她递过来的瓷瓶,伸手接过。
就在宋姝菀以为他终于开窍,懂得利用资源时,却见他手腕一转,竟径直走到墙角的秽桶旁,面无表情地将那价值不菲的烫伤膏,连瓶丢了进去。
宋姝菀气得瞪大了眼睛,直接把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了回来,鼓着腮帮子,用后脑勺对着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宣泄着不满。
萧璟皱眉,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小性子。
宋姝菀直接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扭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
告状精模式,启动!
宋姝静刚要开口说她的重要情报,就听见宋姝菀带着委屈和告状的嗓音清脆地响起:
“太子殿下!承王殿下他把您赐的烫伤膏扔到秽桶里了!他不给我用!”
萧璟:“……???”
他简直要被这女人的告状速度气笑了。
谁惯得她这么无法无天?
逮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告状?
萧玦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不悦的视线扫向萧璟:
“承王叔!你有什么不满冲着孤来便是,欺负她一个受伤的弱女子做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示意元北又取出一盒一模一样的烫伤膏,然后用干净的帕子,动作轻柔地将宋姝菀手背上原本那点普通药膏擦拭干净。
再亲自用指腹沾了新的,珍贵的玉膏,小心翼翼地替她涂抹。
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无比。
宋姝菀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当朝太子的亲手服务,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宋姝静站在一旁,看着这和谐又刺眼的一幕,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完全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宋姝菀像是才想起她的存在,忽而抬起头,语气天真又带着点抱歉:
“姐姐,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姐姐不会怪罪我刚刚不小心打断了你要说的话吧?”
宋姝静袖中的手指掐得更紧,面上却强撑着温婉的笑意:
“怎么会呢?妹妹受伤,姐姐也很关心。”
她深吸一口气,转向萧玦,神色变得凝重,
“殿下,其实我是无意中听见了通州知府之子李仁贵,密谋让人将蜡油倒在妹妹的裙摆上!若非如此,那祈天灯的燃烧的火星子掉下来,也不会瞬间就引燃妹妹的衣裙,升起那么大的火苗!”
此言一出,萧玦和萧璟的脸色不约而同地沉了下来。
萧玦当即就派人去捉拿李仁贵。
果然,在离花神庙五里外的地方,将正准备连夜逃回通州的李仁贵一行人逮了个正着。
定安侯府顺势将花神庙走水的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了李仁贵头上。
说他蓄意报复定安侯府与宋家小姐,不仅在宋姝菀裙摆上做手脚,还在河边树木上也倒了蜡油,以致险些酿成惊天大祸。
一行人连夜被太子,承王押解回京。
回到京城时已是丑时初,太子先将人犯关押在东宫,众人各自回府歇息。
翌日早朝过后,皇帝迅速下了裁决:李仁贵直接斩首,通州知府革职查办。
皇帝向来不耐烦处理这些小事,也懒得大费周章去调查此事是否另有隐情。
既然没人死在花神庙,定安侯又想推出个替罪羊平息事态,他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太子,承王,还有谢家那个小纨绔,留下。”
皇帝在金銮殿上发话,众臣依序退下。
大殿安静下来后,谢允之才悠悠开口,带着点吊儿郎当的委屈:
“皇上,微臣好歹也有个名字叫谢允之,您怎么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叫微臣小纨绔呢?微臣也是要脸面的。”
皇帝被他逗得大笑起来,起身道:
“朕从小就这么叫你,怎么长大了倒知道丢人了?走吧,你们三个陪朕用顿便饭,朕倒是好久没同你们一起用膳了。”
万和殿
皇帝身着明黄色常服,坐在主位之上。
他双眸看似平静,却如同幽深的寒潭,即便面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偶尔眸光流转,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帝王威压,便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宫人安静布菜,气氛看似融洽。
皇帝的视线在三个年轻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萧璟面前那碟丝毫未动的桂花糕上,状似随意地开口:
“承王在北城驻守多年,怎的连口味都变了?朕记得你从前最爱吃这桂花糕,每每用膳,总要先吃几块垫垫肚子。”
萧璟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刻意恭维的意思,语气平淡无波:
“桂花糕过于甜腻,臣弟早已不爱吃了。”
皇帝闻言,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
不爱吃了?
是真的不爱吃了,还是因为某些人,某些事,连带着厌恶了与之相关的甜腻味道?
萧玦始终沉默地用着膳,他从来不敢像萧璟这般,在父皇面前如此直言不讳。
这样的相处方式,更像寻常百姓家。
他曾经是羡慕的,但不知从何时起,似乎已经不在意了。
人,总要学会接受那些自己不喜欢,却又无法改变的事实。
皇帝笑罢,又将话头转向了萧玦,语气变得郑重了些:
“太子的年岁也不小了,该考虑娶一位太子妃了。心中……可有什么心仪的人选?”
萧玦突然被问及婚事,拿着玉筷的手微微一顿,有些错愕。
若是从前,他定然会趁此机会,向父皇竭力阐明宋姝静是多么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是如何适合的太子妃人选。
他从不介意她庶女的身份。
但此刻,他脑海中闪过宋姝菀扑向萧璟怀抱的画面,闪过她手背上那片刺目的红痕,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且,宋姝静不久前才因冲撞被父皇当众下令杖责,满城皆知。
此时提及,绝非良机。
皇帝细细欣赏着他脸上微妙变幻的情绪,心中倒是略感满意。
嗯,看来他这个儿子,总算有点长进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再像从前那样,为了个女人就能不管不顾地豁出一切。
“你的婚事,是家之要事,亦是国之根本。”
皇帝语气沉稳,
“当选一位贤良淑德,人品贵重的女子。朕与皇后也一直在思虑储妃的人选,若是你有自己真心喜欢的,朕会优先考虑。”
萧玦起身,恭敬行礼:
“儿臣婚事,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坐下吧,没有外人,不必如此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
皇帝摆了摆手,目光掠过一旁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萧璟。
神色微动,却没说什么,转而将视线投向了正在努力减少存在感的谢允之。
“小纨绔,”
皇帝笑着唤他,
“与你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差不多都该娶妻生子了,你可有喜欢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