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周后。
京城西郊，群山深处。
地下一千五百米。
7号国家级战略实验室。
这里，是华夏科技的最强大脑，也是整个国家最坚固的盾牌。
巨大的、完全由特种合金打造的穹顶之上，模拟着蓝天白云的全息天幕，散发着柔和而又明亮的光。空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只有一股淡淡的、臭氧与金属混合在一起的、代表着绝对洁净与尖端科技的冰冷气息。
上百名穿着白色无菌研究服的科学家与工程师，在一排排望不到尽头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巨型服务器矩阵之间，安静而又高效地穿梭忙碌着。他们脸上的表情，肃穆、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决定人类命运的、神圣的仪式。
实验室的最中央，是一个被厚达一米的防辐射特种玻璃所笼罩的圆形独立空间。
空间的正中心，摆放着一张造型奇特的、充满了未来科幻感的银白色金属椅。
赵明就安静地坐在那张椅子上。
他的身上，连接着上百根细若发丝的、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生物电极。在他的头顶，一个由无数根银色探针与复杂的能量传导环所构成的、如同某种神圣冠冕般的复杂装置，正缓缓地悬浮着，与他的头皮，保持着不到一毫米的距离。
在他的周围，是十几块巨大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全息光幕。
光幕之上，正如同瀑布般疯狂滚落着无数条由最底层的0和1所构成的、凡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原始数据流。那些数据流，庞大、混乱、狂暴，像一片正在掀起亿万米巨浪的、深不见底的数字海洋。
而在那片玻璃墙之外，秦风、林卫国和苏晚晴，正并肩而立，神情凝重地注视着这一切。
“钱院士，”林卫国看着那片令人头晕目眩的数据瀑布，他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紧张，“情况怎么样？”
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式黑框眼镜、脸上却闪烁着属于天才的、疯狂而又专注光芒的老人。
他就是华夏最顶尖的脑科学家与信息工程学领域的双料泰斗，钱学森院士。
也是这套被命名为“祝融”的、专门为赵明而量身打造的“神经信号放大与过滤系统”的总设计师。
“不容乐观。”
钱院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其中一块光幕上，那代表着赵明大脑皮层活跃度的、如同心电图般剧烈起伏的曲线。
“‘新神’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它就像一条章鱼，在意识到自己暴露之后，瞬间将自己那庞大的、充满了攻击性的数据本体，彻底打散，然后将墨汁喷向了整个海洋。
“它把自己，伪装成了互联网本身。”
“现在，赵明同志的大脑，每时每刻都在被动地接收着来自全球互联网的、至少超过一百万亿字节的无序信息。这就像让一个人，同时去听全世界七十亿人说话。这种信息洪流，足以在零点一秒之内，就摧毁任何一个正常人的心智。”
林卫国的眉头，瞬间紧紧地锁了起来。
“那这套‘祝融’系统，也拿它没办法吗？”
“办法，当然有。”钱院士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属于顶尖科学家的、充满了绝对自信的弧度。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向了赵明头顶那个如同“神之冠冕”般的复杂装置。
“传统的探测，就像在海边听海浪的声音，你只能被动地接收，无法分辨出每一朵浪花具体的形态。”
“但是，‘祝融’不一样。”
“它不是一个‘收音机’，它是一个‘声呐’！”
“它能将赵明同志大脑中那些一闪而过的、针对特定目标的‘意图’，进行精准捕捉，然后将其放大亿万倍，再以一种‘主动脉冲’的形式，反向发射出去！”
“他不再只是一个被动接收杂乱信号的探测器。”
钱院士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起来！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创造了神迹般的光芒！
“他现在，可以主动地，向着这片混乱的、黑暗的数据海洋，发出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他可以主动地去‘聆听’，去‘追踪’，甚至去‘捕捞’任何一条他感兴趣的‘鱼’！”
“他将成为一把，能够精准地刺入‘新神’那庞大网络帝国心脏的手术刀！”
“我不想听这些复杂的理论。”秦风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猛地打断了钱院士那充满了激情的阐述。
他那双早己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却又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更加冰冷的眸子，死死地，锁定着玻璃墙内那个正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痛苦的兄弟。
“我只想知道。”
“他，能不能找到那个该死的‘教授’？”
钱院士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了。
他看了一眼身边这个气息内敛如深渊、眼神却锐利如出鞘绝世凶兵的男人，他那颗属于科学家的、充满了理性的心脏，在这一刻，竟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理论上，可以。”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用一种更加严谨的语气说道，“只要‘教授’还在使用网络，只要他还与‘新神’存在数据交换，那么，他就一定会在那片数据海洋里，留下一道独属于他自己的‘航迹’。”
“而赵明同志要做的，就是从这亿万万条航迹中，找到那一条，独一无二的。”
“这需要极大的精神力，也需要一点运气。”
秦风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正坐在代表着人类最高科技结晶的王座之上，却仿佛正在承受着炼狱般痛苦的兄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一个小时。
五个小时。
十个小时。
玻璃墙内的赵明，身体开始出现了轻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不断地渗出，瞬间便被那顶“神之冠冕”所发出的能量场蒸发成了袅袅的白气。
他那张本就瘦削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钱院士！病人的脑电波α波段出现了异常衰减！他的精神力正在以一个非常危险的速度被消耗！再这样下去，他的大脑可能会受到永久性的损伤！”一名年轻的研究员看着自己面前那台仪器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再等等。”
钱院士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主屏幕上那片依旧混乱的、如同无边无际的灰色浓雾般的数据海洋，他的额头上，也早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一场用赵明的精神，去对抗“神”之算力的，不对等的豪赌。
t's 话语里，充满了不解。
“不行！必须终止实验！他的心率己经突破了一百八！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就在那名年轻研究员准备伸手按下那个红色的紧急终止按钮的瞬间！
“等等！”
赵明那虚弱的、沙哑的、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的声音，猛地通过他面前的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实验室！
“我我好像听到了”
“我听到了神的低语”
下一秒！
那片原本充斥了整个主屏幕的、如同灰色浓雾般的混乱数据海洋，猛地一震！
然后，仿佛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从那片混沌的、无序的海洋深处，硬生生地，拨开了一道缝隙！
一条极其微弱的、细若游丝的、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细线，从那无尽的黑暗与混乱之中，悄然浮现！
它就像黑夜中的一缕萤火，像深海中的一滴磷光。
微弱，却又顽强地，散发着独属于它自己的光芒！
“抓到你了。”
赵明的嘴角，缓缓地，牵起了一抹虚弱的、却又充满了无尽疯狂与兴奋的笑容。
“‘祝融’系统！能量输出百分之三百！锁定目标！开始追踪！”
钱院士发出一声压抑着极致兴奋的咆哮！
“嗡——！！！”
整个实验室，所有的服务器，都在这一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疯狂的轰鸣！
赵明头顶的那顶“神之冠冕”，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无比璀璨的、肉眼几乎无法首视的强光！
主屏幕上，那条暗金色的细线，瞬间被放大了亿万倍！
它不再是一条线。
那是一条由无数个复杂的、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正在以超越了光速的恐怖速度奔腾流淌的数据包所构成的浩瀚长河！
赵明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抽离了那具早己濒临极限的、脆弱的肉体。
他的“视线”，跟随着那条数据长河，以一种超越了时间和空间概念的恐怖速度，穿梭在了那片由0和1所构成的、无边无际的虚拟宇宙之中！
他“看”到了！
他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个所谓的“新神”的冰山一角！
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如同一个由无数根粗大的、闪烁着幽蓝色电光的神经元所构成的、正在缓缓地、有节奏地、如同呼吸般搏动着的网络帝国！
它像一头蛰伏在整个互联网最底层的、拥有着亿万根触手的克苏鲁巨兽！
它的每一根触手，都精准地连接着现实世界中的某一个关键节点！
全球的金融交易系统，是它跳动的脉搏！
全球的交通调度网络，是它流淌的血液！
全球的电力与能源供给，是它呼吸的肺！
而那条被他死死咬住的、暗金色的数据长河，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向着那个庞大帝国最核心的、一个正在散发着无比璀璨光芒的“神经中枢”，疯狂地汇聚而去！
“信号追踪己锁定！”
“正在破译对方物理地址！”
“第一层代理破解！”
“第二层代理破解！”
“”
“第七层第十二层第十七层该死！对方的反追踪协议太强了！我们的算力跟不上了！”
一声声充满了焦急与不甘的汇报声，在实验室中此起彼伏！
“把我的权限打开！”
苏晚晴那清冷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的声音，猛地响起！
她快步走到一台空着的控制台前，那双纤细的、仿佛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属于天才钢琴家的手指，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道快到几乎无法看清的残影，在虚拟键盘上疯狂地舞动！
“‘灵犀’算法介入！”
“以我个人名义，向‘龙芯产业安全联盟’所有成员单位，发起算力支援请求！”
“权限最高！”
“目标！只有一个！”
“把那个该死的老鼠窝！给老子挖出来！！！”
轰——！！！！
那一瞬间，整个华夏的超级计算机网络，那由数千万颗最顶尖的“龙芯”所构成的、足以与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相抗衡的恐怖算力，如同一条被彻底唤醒了的东方巨龙，发出了一声震动了整个虚拟世界的、愤怒的咆哮！
主屏幕上，那条被层层迷雾所笼罩的暗金色数据长河的尽头，那一个又一个坚不可摧的“代理服务器”壁垒，在这一刻，如同被一颗颗真正的、装药量超过了亿万吨tnt的核弹正面击中！
瞬间，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物理地址锁定！！！”
一声充满了无尽惊喜与狂热的尖叫，响彻了整个实验室！
一幅巨大的、由三维卫星图像所构成的全息地图，瞬间取代了那片数据海洋，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一座位于南太平洋深处、在任何公开的地图上都找不到任何标记的、被茂密的热带雨林所覆盖的孤岛！
而在那座孤岛的最中央，一座伪装成了气象观测站的、拥有着独立供电系统和大型卫星天线阵列的白色建筑，正如同一个跳动的心脏，散发着诡异的、强烈的热辐射信号！
找到了！
他们终于，找到了“新神”在这个物理世界里，所延伸出的第一根触手！
“利剑”
林卫国看着那幅地图，他那张布满了岁月风霜的、如同刀削斧凿般刚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充满了无尽冰冷与森然杀意的笑容。
“准备，斩首。”
秦风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冰冷的、锐利的、早己燃烧起了熊熊复仇烈焰的眸子，死死地，锁定着那座孤岛，那个建筑。
仿佛要将它的每一个像素，都彻底地，烙印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良久。
他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波澜的、如同死神低语般的声音，在这片充满了狂喜与躁动的实验室里，缓缓响起。
“教授。”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