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听到贾宝玉的声音,下意识就皱了皱眉头,随后倒退一步。
这般反应下来,贾宝玉的神色不免带上了些许受伤,于是便想着再度上前,谁知晴雯此时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宝二爷还请自重。如今宝二爷也不是孩子了,怎地行事还这般孟浪?如今奴婢乃是环三爷的人,宝二爷如此行事,当真不怕环三爷怪罪吗?”
宝玉闻言,睁大双目,神情中便忍不住带上了几分不敢置信:
“晴雯姐姐,这样的话—你以前从未和我说过。
“什么孟浪,什么男女大防,那些不过是世间庸俗禄囊所说的话,晴雯姐姐如此,难不成也要变成禄囊口中的死鱼珠子?”
晴雯原先听着贾宝玉说这话,还未曾有什么感觉,可是如今在外边历练后,再度听闻贾宝玉那天真到近乎愚蠢的话,只想冷笑一声:
“宝二爷口中的禄囊,难不成便是环三爷?可是环三爷对于我们这些丫鬟,行事妥帖,给足了我们体面和银两。宝二爷说是体贴咱们做双婢的,可是先前我被卖到地,宝二爷可曾出面帮衬?府里头的丫鬟,放在外头,哪一个不知道她们的名声,都说是被宝二爷吃过嘴子的。这般名声,难道就是宝二爷怜惜女子所作所为的结果?”
见宝玉讷讷不语,晴雯便愈发看不上他这般懦弱模样,在对比记忆中,每次遇到事儿,贾宝玉只能当缩头乌龟,顶多事后说几句,哪里能和环三爷比较?
于是晴雯放下最后一句狠话:
“且宝二爷一口一个禄蠹,只是宝二爷可曾想过,自己科举舞弊,是不是比起那些个借真材实料考上功名的‘禄蠹’,还要不堪呢?”
只此这么一句话,就让贾宝玉的脸色煞白。
晴雯撇过脸,头也不回地往将军府的角门走去。
“奴婢请三爷的安。”
到了将军府的正院,晴雯又恢复了平日里风风火火的爽利模样。
随着时间流逝,贾宝玉对于晴雯来说,不过是一段不值得一提的回忆罢了。
见到贾环后,晴雯就拿出准备的篓子,篓子里面都是一些水灵灵的反季蔬菜,赵姨娘看着倒是稀罕的不行。
就听得晴雯开口:
“环三爷说得玻璃大棚,庄子如今已经试用起来。只是时至今日,大棚只能在庄子小范围适用。大棚里的蔬果还不算多。奴婢想着,冬日里最精贵的,不过是一口水灵灵的白菜,于是就做主,先摘了些鲜嫩的,给三爷和姨奶奶改换些口味。”
赵姨娘见状,那小青菜绿油油的,果然是稀罕的不行。
如今到了他们这位置,什么牛羊肉都不缺,反倒是冬日里的一口白菜,便是拿来送人情,也是再合适不过的。
送完了蔬果,晴雯看到贾环,心中微微一动,抿了抿唇,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强忍着一丝羞郝,这才开口:
“三爷此番院试,奴婢特地去城外寺里求了个签字,还让大师把香囊开了光。这香囊—是奴婢亲手织就的,还望三爷不要嫌弃。”
赵姨娘看向晴雯,又看向贾环,便兀自扭过头,掩唇一笑。
赵姨娘容色映丽,年轻之时,若非因美貌动人,也不会引得贾政那个假正经疼爱,甚至失了礼数,让贾环被赵姨娘亲自抱养。
只是如今看来,贾环也袭成了赵姨娘的容貌,再加之如今早就不似往日那般畏缩,晴雯看去时,心中涟漪轻泛。
却说另一边,自贾宝玉回去以后,神色,这般作态,自然瞒不过袭人,不过前后脚的功夫,袭人便把这事儿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如今对于贾宝玉,很是复杂,有怒其不争,但更多的,却绕不开贾宝玉是她如今唯一的血脉,王天人后半辈子的指望,都在宝玉身上。
如今晴雯一个差点被卖到腌地的奴婢,却也敢对府里头的宝二爷大小声,王夫人思即至此,
便沉下神色,吩咐了一句:
“把三姑娘给我叫来。”
婆子听命,不多时,贾探春便来到王夫人的厢房床榻前,隔着一层床慢子,王夫人的面容若隐若现,看不大真切,只是王夫人却看清了贾探春手中的考篮。
如今宝玉没考上县试,府里头对于宫中还未曾下达的旨意,更是懦懦不安,生怕哪一日就大祸临头。
这考篮究竟是为谁准备的,自然便可轻易得知。
王夫人见状,便敛去暗光,淡淡开口:
“环哥儿如今虽是奉恩将军,有了正经爵位,也已经分府,顶立门户,可是如今终究还没有分家,大家兄弟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如今环哥儿科举,怎么着我这个嫡母,也该表示表示。”
说着,王夫人就让人掏出一个香囊来,言及这香囊乃是特意在佛龛上供奉、开光过的。
贾探春站在原地,看了那香囊许久,心中觉得不妥,只是王夫人淡淡的一声鼻音,便又再次将她唤醒,贾探春蜘良久,终究不愿意得罪太太,就屈膝道:
“太太的好意,我替环兄弟收下了。”
此时,王关人脸上的笑容才真切了几分:
“如此好意,你可得送到环哥儿的手上,方才能不姑负我这般心意。以前是我想左了,不论是环哥儿还是宝玉,都是我的孩子。贾家这么个大家族,哪里只是宝玉一人便可以撑起来的?总归是大家同气连枝,家族才能兴旺,才能长盛不衰。”
贾探春闻言心中微动,难不成如今太太真的想明白了?
其实说白了,太太如今的想法,这才是大户人家嫡母该有的,反倒是衬得以往的做派,有着几分不懂事。
贾探春心中如此想着,便将考篮和太太送的香囊都送到府上。
赵姨娘看着贾探春既讨好,又志芯不安的面容,心下不免叹息,等再找到贾环,言及此事的时候,贾环却不置可否:
“考篮等一应物件,早已都备齐。姨娘就不必再插手了。且说白了,太太那边送来的东西,我可不敢用。如今贾府如此,焉知太太到底怀的是什么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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