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头,晴雯转手“卖”了贾宝玉赠的木清露,便将所得的银角子,珍惜地放入荷包中。
眼下的晴雯,虽然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利直白,但因着被转卖到人牙子手中的经历,性格上到底变化了一些。
旁的不说,要说这十两的银钱,放在过往,晴雯何尝放在眼里?
便是她信手撕碎的香扇,单是其中一把,也超过十两,可是经过几番流离,晴雯这才发现,寻常人家过不下去日子,卖儿卖女,就算是那些个齐头整脸的,最后也不过十来两银钱。
几番思索下来,晴雯早已从后宅里的泼辣丫鬟,变成了感叹民生之多艰的掌事娘子。
“叹民生之多艰,哀吾生之须臾。”
贾环从庄子外出去的时候,看到京畿周遭地区的流离灾民,便忍不住皱着眉头,胃然长叹一声。
时至今日,当真正看到面瘦肌黄,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灾民时,贾环这才惊觉,此地乃是传统的封建王朝,生产力尚且没有得到大解放,寻常老百姓靠天吃饭。
哪一年老天爷不赏饭吃,就算是连活下去,也成了一种奢望。
贾环看向身边的焦大,便开口道:
“这京周遭的灾民,可是从河北直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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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大听到主子的问话,虽然不知道贾环缘何无故提起这话,但是还是扭过头:
“三爷,听口音,确实是河北直隶那块儿的。奴才听说那地方今年遭了大灾,拖家带口,跑到京城来的不少。就连神京的城墙根儿底下,也都是一排排的灾民。”
“今年——日子怕是不好过啊!”
贾环思付片刻,就开口道:
“我记得城外庄子里,还有些许粮食。你且设几个粥棚出来,以姨娘的名义,在城外救济,也算是一桩功德。”
焦大连连应了好几声。
自古以来,但凡遇到灾荒年,总有富户朝廷设立粥棚,赈济灾民,此番事情已然成为常态,焦大对此倒是不足为奇。
只是真正令他讶然的,是贾环接下来的一句话:
“只是粥棚中的米粥熬煮时,须得有一个要求一一“粥要插筷子不倒,毛巾裹着不渗。”
这话一出,焦大都忍不住打了个磕巴:
“三爷——你是认真的?”
贾环就警向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开玩笑的话?”
焦大的脸上,立马就浮现出一个笑容,但却不是素日里见外人时的假笑。
此时,焦大的笑容很是真心实意,虽然嘴上未曾说什么,但心中却对环三爷,又有了新的看法和认可。
主家仁慈,做奴才的也有好日子过。
三爷对待陌生灾民,都能以这般标准设立粥棚,将来对于跟着他的老人,自然也会留有几分情面,好岁不会落到像原来在宁国公府那般的下场。
这般想着,焦大赶马车的动作,都不由得轻快了许多。
贾府内。
周瑞家的最近可谓是春风得意。
借着太太的威风和贾府的势力,她手下放利子的事儿,愈发顺利,这利钱一来一回,
周瑞家的没少往自己腰包里倒腾银钱。
且她最近在赌桌上时运不济,手气儿有点背,因着手头紧,周瑞家的又寻了个赚钱的法子。
京畿城外那么多的流民,有的是那些个为了一口吃食,便卖儿卖女的贫苦百姓。
周瑞家乃是家生子,于是就因着身份的便利,给各家牵桥搭线,当上了半个人牙子,
其中的润手银钱,更是拿到手软。
如此一来,周瑞家手中有银钱,心也就养大了,以至于平日里的穿着上,也精细富贵了许多。
乍一眼看去,竟不似寻常府里头的婆子,倒象是小官家的妇人,硬生生因着打扮体面,生出几分气势来。
就连今日来到后罩院送月例银子的时候,周瑞家的看到了赵姨娘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裳,就划过一抹笑意,只是转瞬,面上又露出笑吟吟的模样来:
“姨奶奶这是绣花呢?这又是点灯熬油的,又是费劲力气的,何苦来哉?不若买了成衣,穿在身上,也省得费这些功夫”
赵姨娘看了一眼周瑞家的,有些讶异,以往周瑞家的跟在太太身边,架子摆的高,但到底没有这么豪横。
再打眼一看周瑞家身上的打扮,赵姨娘就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周姐姐这是打哪来的富贵,这通身的气派竟不似太太身边的下人,倒衬得我这个姨娘上不得台面了。”
“周姐姐若是有银钱生银钱的法子,也好叫我知晓知晓,手头总算是能够松动些。”
周瑞家的一听到这话,虽然还是否认了,但脸上的得意之情,却几乎要从眉眼中溢出。
只等她送完份例后,赵姨娘看到周瑞家的走远了,这才往地上“怀”了好几口,冷笑一声:
“当真是得了志的猫儿,便把自己当做是老虎了。兜里的银钱再多些,谁知道她周瑞家的会不会连姓甚名谁都忘记”
贾环瞧着赵姨娘,见她人前人后,还有两副面孔,就忍不住玩笑:
“姨娘若是喜欢,用上几支金钗,那也是使得的。”
赵姨娘听到这话后,却嘴一撇,满脸不在意:
“我自是不缺银钱,还需要跟她计较什么?我的儿随手给我的银票,那都够我添置好些金银物件,何苦跟她一般见识?”
“且咱又不象是太太,有得力的娘家,又是正头的夫人,自己有什么进项,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么就会傻到给旁人看自个儿的家底?”
贾环便给姨娘倒了杯茶:
“姨娘英明!”
赵姨娘笑得不行,也接过茶壶,给儿子斟了一杯:
“我的儿读书也辛苦了。这杭白菊加之枸杞,最是能够清心明目。下回去学堂的时候,让香菱那丫头帮你添置,学得劳累时,也好饮上几杯,去去肝火。”
且说这日。
京畿周遭流民四溢。
贾环能够知晓此事,自然也瞒不过朝堂上衮衮诸公,乃至当今的圣上。
是故今日上朝,就说起了有关河北直隶灾民流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