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航空lx189航班如同一只沉默的银隼，刺破云层，平稳地降落在苏黎世克洛滕国际机场的跑道上。舷窗外，阿尔卑斯山麓初冬的晨光带着一种清冽的寒意，将停机坪上整齐排列的飞机和远处覆盖着薄雪的墨绿色山峦涂抹上一层冰冷的金色。
陈默靠在头等舱宽大的座椅里，毯子拉得很高，遮住了大半张脸。昂贵的羊绒织物触感柔软，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渗出的、因高空气压和旧伤未愈带来的持续钝痛。断裂的肋骨在强力止痛药的压制下蛰伏着，每一次深呼吸仍能感觉到绷带下深沉的束缚和闷痛。右脚踝的夹板隐藏在宽松的休闲裤下，麻木感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如同生锈齿轮转动时的僵硬和刺痛。
他闭着眼，但并未入睡。棱镜服务器在安全屋c深处被“深蓝”的猎犬撕碎前，榨出的最后1小时37分钟，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脑中反复灼烧。
屏幕上，代表“深蓝”“算力期货”蜜罐核心的猩红数据流被层层剥开，露出其狰狞而精密的獠牙：
一个精心设计的、用虚假繁荣包裹的、只为吞噬敢于挑战其新秩序者的致命陷阱！纸条上的警告——“蜜罐”——分毫不差！
而此刻，他正带着零用安全屋c最后时间导出的、承载着“蜜罐”核心结构数据的加密芯片，飞向这个蜜罐的物理核心——瑞士楚格。这无异于抱着一颗揭开真相的炸弹，主动走向巨兽的巢穴。
“先生，需要帮助吗？”空乘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她注意到这位年轻乘客一直闭着眼，毯子下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陈默缓缓睁开眼，深黑色的瞳孔里没有长途飞行的疲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冰封湖面的平静。“不用，谢谢。”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模仿着久病初愈的虚弱。
空乘礼貌地微笑点头离开。陈默的目光透过舷窗，落在外面的苏黎世机场。秩序井然，高效冰冷。这里没有海城棚户区的污水硝烟，没有安全屋里弥漫的铁锈霉味，只有资本主义世界运转到极致的精密和冷漠。而这种冷漠，恰恰是“深蓝”和anchorpot这类巨兽最佳的藏身之所。
入境通道异常顺利。崭新的瑞士护照（零在安全屋c用最后资源紧急伪造的“身份”之一）和一张足以证明“疗养”目的的、来自卢塞恩一家昂贵私人诊所的邀请函，让海关官员只是例行公事地扫了一眼他苍白的脸色和略显僵硬的步态，便挥手放行。
机场外，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s级轿车无声地滑到面前。司机是个穿着剪裁合体西装、面无表情的中年白人，下车，一言不发地拉开后门。零如同陈默的影子，先一步坐了进去，目光锐利地扫视车内。陈默随后上车，车门轻缓地关闭，隔绝了外面清冷的空气和引擎低沉的启动声。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通往楚格的a4高速公路。车窗外，瑞士的风景如同明信片般徐徐展开：整洁的城镇，覆盖着薄雪的牧场，远处连绵起伏、在晨光中泛着淡金色的阿尔卑斯山峦。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与陈默脑海中翻滚的“蜜罐”数据流和“深蓝”猎犬的獠牙形成荒诞的割裂感。
零从随身的黑色手提箱里拿出一个经过特殊电磁屏蔽处理的平板电脑，开机，接入车内的加密卫星数据链（由零提前设置）。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冷峻的脸。他调出几个经过多重跳转的监控窗口。
“光之塔……”陈默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纸条上的警告，棱镜截获的后门指令，都指向这个物理坐标。它既是“深蓝”蜜罐的清算心脏，也可能是……anchorpot capital这个神秘巨兽的巢穴之一？
车子驶离高速，进入楚格城区。街道狭窄而洁净，古老的木筋墙建筑与现代的玻璃幕墙和谐共存，却透着一股疏离的精致感。奔驰轿车最终停在楚格湖畔一家门面低调、但透着厚重历史感的五星级酒店——湖岸皇宫酒店（pace a see）门前。门童训练有素地拉开厚重的玻璃门。
零先行下车，冷冽的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酒店门廊、旋转门、以及远处街道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安全后，他才微微侧身，示意陈默下车。陈默的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右脚踝的刺痛在踩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时格外清晰。他裹紧了身上的薄呢大衣，将半张脸埋在高领毛衣里，在零半步之后的护卫下，走入酒店温暖、弥漫着淡淡雪松香氛的大堂。
大堂穹顶高耸，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复古的丝绒沙发和穿着考究、低声交谈的客人。一切都透着老派欧洲的奢华与宁静。前台，一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操着流利英语和德语的经理早已等候。
“r schidt（施密特先生），欢迎光临湖岸皇宫酒店。”经理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目光在陈默苍白的脸上和零那过于冷硬的气质上快速扫过，没有丝毫异样，“您的套房已准备好，位于顶楼，享有最佳的湖景和绝对的安静，非常适合休养。”他递上两张精致的房卡。
“施密特”是陈默护照上的名字。零伪造的身份天衣无缝，包括配套的、由卢塞恩那家私人诊所开具的“静养”证明。
电梯无声地上升至顶楼。套房的门在身后合拢，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房间宽敞得近乎空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楚格湖如画的景色：碧蓝的湖水倒映着雪山和蓝天，几艘白色的帆船点缀其间，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
陈默却无心欣赏。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他几乎是踉跄着走到巨大的床边，重重地坐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零迅速检查了整个套房，确认没有监听监视设备，然后走到窗边，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用于观察。
房间陷入昏暗。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送风声。
“需要医生吗？”零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依旧平稳，但陈默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不用。”陈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他强撑着精神，“‘光之塔’的位置？”
零走到书桌前，打开带来的军用级加固笔记本电脑（物理断网，仅用于本地处理），调出楚格城的详细卫星地图和建筑结构图。“光之塔”被高亮标出。它紧邻楚格湖，是楚格新城区的标志性建筑，拥有极高的安保等级和独立的电力、网络系统。棱镜最后捕捉到的、指向其清算服务器的后门指令流碎片，如同幽灵般标注在建筑核心区域。
“物理渗透风险极高。”零的声音冰冷，“安保系统融合了瑞士顶尖的物理防护和电子监控，与当地警方有直连警报。‘深蓝’在里面的力量不明，anchorpot也可能有眼线。”
陈默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座冰冷的玻璃塔楼。它是“蜜罐”的心脏，也可能是揭开一切谜团的钥匙。但此刻，拖着这具重伤未愈的身体，带着零孤身一人，硬闯无异于自杀。
“嘀。”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电子提示音，从陈默口袋里的那部备用加密手机（零在安全屋c准备的，仅用于特定紧急联络）中响起！
不是电话，不是短信。是收到新邮件的特殊提示音！
陈默和零的目光瞬间交汇！这部手机只关联了一个全新的、极其隐蔽的加密邮箱地址！知道这个地址的，理论上只有他们两人！
谁？！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强忍着肋骨的抽痛，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幽蓝的光，简陋的邮箱界面弹出。赫然显示着：
没有正文。加密的附件文件，文件名：tower_of_light_aess_keygpg
附件！访问密钥？“光之塔”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陈默脚底直冲天灵盖！anchorpot！他们不仅知道他们来了，知道他们住哪里，甚至……直接送来了进入龙潭虎穴的钥匙？！
这是邀请？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零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陈默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apc……锚点资本。附件是gpg加密文件。需要密钥。”
密钥在哪里？邮件里没有提供！
就在陈默和零死死盯着屏幕，巨大的惊疑如同毒蛇般缠绕心脏时——
叮咚！
套房外，门铃声清脆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