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廉价灯泡在头顶摇晃，投下昏黄不定的光圈。霉味和零身上残留的硝烟气息混合，凝滞在狭小的空间里。军用平板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陈默的脸，苍白而紧绷。地图上，零的光标已稳定在代表“安全屋b”的绿色标记点，生命体征信号也趋于平稳。零脱困了。
但陈默的神经，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更紧。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另一块屏幕上——零的军用终端。那里，比特币的价格行情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在经历短暂的、风暴后的诡异横盘后，再次开始了令人心悸的俯冲。
t gox交易所宕机的阴影如同瘟疫，彻底摧毁了市场仅存的信心。恐慌不再是“深蓝”煽动的结果，它已经变成了自我实现的预言。论坛镜像页面（零通过暗网节点缓存）上，血红色的绝望如同瀑布般冲刷：
“t gox is a sca! all gone!”
“sellg 500 btc for 50 each! cash only! desperate!”
“goodbye, bit it was fun while it sted”
“jupg off the roof… good ck suckers…”
自杀宣言夹杂着歇斯底里的抛售帖。价格每跌穿一个整数关口，就引发新一轮踩踏。这不是下跌，是崩盘！是信仰的彻底坍塌！
而在价格暴跌的喧嚣之下，陈默冰冷的目光却穿透表象，死死锁定在交易量监控和算力分布图上。零的终端拥有接入深层暗网数据流的权限，显示的信息远比普通用户看到的更加残酷和……诡异。
“现金…现金为王？”陈默看着自己口袋里那厚厚一沓、刚从渔火巷腥风血雨中抢来的二十万美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而苦涩的弧度。在这场由“深蓝”导演的全球性恐慌崩塌中，他这点现金，就像试图用一杯水去扑灭森林大火！他之前利用渔火巷信息差套利的“壮举”，在“深蓝”这头巨兽的饕餮盛宴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的挣扎！
“深蓝”的胃口，从来就不止是他这一万枚比特币！
他们制造恐慌（t gox宕机很可能是他们一手导演的“意外”），血洗盘口（渔火巷只是杀鸡儆猴），煽动抛售，然后在所有人绝望割肉时，通过掌控的算力和隐秘的暗池通道，以相对“高价”（实则是暴跌后的超低价）鲸吞海吸！同时，他们利用绝对的算力优势，近乎零成本地完成筹码的转移和沉淀！将带血的财富，洗成冰冷的、沉睡在链上黑洞中的数字黄金！
这是一场针对全球早期比特币持有者的、冷酷到极致的财富绞杀！一场利用技术、资本、信息、甚至人性恐慌进行的完美收割！
而他陈默，连同他那一万枚比特币，不过是这场宏大收割中，一个稍微硌手、需要额外“关照”的小石子罢了！
“零，‘深蓝’在芝加哥商品交易所（e）或者任何有比特币期货衍生品的影子市场，有没有异常仓位？”陈默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洞悉阴谋后的冰冷。他需要最后一块拼图。
零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接入更深层、更隐秘的全球金融衍生品监控暗网（灰色渠道）。数据流滚动，最终定格。屏幕上显示出一组复杂的图表和数字。
“有。”零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凝重，“在e尚未正式推出比特币期货之前，一个极其隐秘的、基于场外差价合约（cfd）的‘影子期货’市场里。就在t gox宕机前12小时，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匿名壳公司，建立了巨量的比特币空头头寸！杠杆倍数极高！而平仓时间点……恰好设定在崩盘最猛烈的谷底区域！”
轰！
最后一块拼图落下！
一切豁然开朗！
“深蓝”
环环相扣！冷酷高效！将全球市场的恐慌和绝望，转化成了流淌进他们口袋的、冰冷的数字和现金！
陈默看着屏幕上那还在不断刷新低的比特币价格（6135），看着那些在论坛里哀嚎、跳楼、倾家荡产的id，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在胸腔里冲撞！
他重生回来，以为自己是执棋的猎手，手握未来的信息，可以攫取滔天财富，主宰命运。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连对手的真正面目和庞大野心，都才刚刚窥见冰山一角！
他耗尽心血、赌上性命抢来的二十万美金，在这场席卷全球的财富海啸面前，连一朵浪花都算不上！他贴身守护的近万枚比特币，在“深蓝”鲸吞海吸的筹码面前，也显得如此渺小！
安全屋里死一般寂静。窗外的城市依旧在沉睡，浑然不觉一场无声的财富屠杀正在上演。
零看着陈默脸上变幻的神色，从震惊、愤怒到冰冷的绝望，最后归于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终端屏幕上，一个代表“深蓝”某个核心资金池（通过隐秘空单获利和吸筹资金汇入）的标记点放大。那个资金池的规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数字后面跟着一连串令人心悸的零。
“我们的‘血酬’，”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指向陈默口袋里那二十万美金，“和他们刚收割的‘红利’相比，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陈默缓缓抬起头，眼中最后一丝光芒熄灭，只剩下化不开的冰冷和一种近乎虚无的疲惫。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不断膨胀的、代表“深蓝”财富的数字怪兽，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沾着汗渍和血污的、皱巴巴的美金。
二十万。
一场用命换来的“大胜”。
一个残酷的笑话。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的嗬嗬声。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将那几张承载着短暂希望的绿色纸张，攥成了一团冰冷的废纸。
崩盘的回响，在安全屋的寂静中，震耳欲聋。它碾碎的不仅是市场的价格，更是陈默心中那个刚刚燃起的、关于财富和力量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