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雷鸣般的掌声中，杨明将那根穿过针孔的豆腐丝，放回碗中。
他转过身，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晓月，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淡淡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笑容。
“现在，你还要学吗？”
苏晓月浑身一颤，双腿一软，竟然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杨明，象是看着一个怪物。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学？
她拿什么学？
她还有什么脸面，说出那个学字？
这一刻，胜负已分。
不，这甚至算不上一场对决。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神迹展示。
而她苏晓月，就是那个被用来祭旗的、最可悲的祭品。
……
最终的评判，已经毫无悬念。
苏晓月和杨明，以一种无可争议的方式，拿到了本场的倒数第一。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成品。
那碗美如艺术品的豆腐丝，最终也没有做成菜。
用杨明的话说：“高汤还没吊好，时间不够了。”
这个理由，荒诞，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当主持人宣布结果的时候，全场没有任何意外。
苏晓月面如死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而杨明，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他看着主持人，等待着他说出那句自己期待已久的话。
“根据我们的比赛规则，连续三期排名倒数第一的选手，将会被淘汰……”
主持人顿了顿，现场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无数杨明的支持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而那些讨厌他的人，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终于，要滚蛋了！
杨明的心里，也响起了一声“bgo”。
再见了，这个无聊的舞台。
更广阔的天地，在等着我。
然而，就在主持人即将宣布那个名字的时候。
他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导演张海，因为极度兴奋而有些变调的声音。
“等一下！先别宣布！我有新的想法！”
主持人愣住了。
杨明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主持人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悬念的笑容，对着镜头，大声说道：
“但是！鉴于杨明老师在节目中，为我们展现了濒临失传的中华绝技，为弘扬中餐文化做出了巨大贡献！经过我们节目组和所有赞助商的紧急商议，我们决定——”
“为杨明老师，激活特别豁免权！他的淘汰资格，将顺延一期！”
“同时！为了让大家更深入地了解中餐的博大精深，从下一期开始，我们的节目，将开启全新的——”
“踢馆赛！”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顶级音响设备，在巨大的演播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象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巨浪。
现场，在经历了零点五秒的死寂之后，瞬间被山呼海啸般的哗然声所淹没。
“豁免权？！”
“踢馆赛？！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节目组疯了吧！还能这么玩？”
“卧槽！这不就是明着保送杨明吗？黑幕！赤裸裸的黑幕！”
“黑幕个屁！杨神那手文思豆腐，值得一个豁免权！我支持！”
观众席彻底分裂，争吵声、欢呼声、质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演播厅的屋顶掀翻。
导播间里，总导演张海双眼放光，死死地盯着监视器上那根疯狂飙升的实时收视率曲线，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天才！我他妈就是个天才！”
他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对着对讲机咆哮：“所有镜头！对准杨明！我要他震惊、感激、不知所措的表情！快！这是神级剧本的开端！”
制片人老王在一旁，看得目定口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跟不上张海那疯狂的脑回路。
还能这样？
临时修改规则？
这已经不是在做节目了，这简直是在玩火！
评委席上，黄雷和lisa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的茫然。
这个反转，比任何一部悬疑电影都来得刺激。
只有陈老，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看着舞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选手席上，安托万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无耻！”
山本大师则是一脸凝重，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而苏晓月，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心中涌起了一阵狂喜。
不用被淘汰了！
她和杨明，都不用被淘汰了！
虽然刚才丢尽了脸面，但只要能留在这个舞台上，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王丽，却发现王丽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恐惧。
“不好……”王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一头猛虎被逼到绝境，你非但没有让他离开，反而试图给他套上一个项圈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那不会是顺从。
只会是……最狂暴的反噬！
果然。
在全场沸腾的喧嚣中，那个所有人都以为会震惊、会感激、会顺水推舟的男人，动了。
杨明，他先是愣了一下。
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和玩味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错愕。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算计了这么多，摆烂了三期，连文思豆腐这种大杀器都用出来了……你们他妈的居然不让我走？”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这是一种为了流量，连脸都不要了的资本家精神啊！
错愕，迅速转变为荒谬。
荒谬，又在瞬间，发酵成了滔天的怒火。
那不是暴跳如雷的怒，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冰冷刺骨的怒。
他笑了。
在全场几百双眼睛，和全国几千万观众的注视下，他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呵呵……”
笑声不大，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通过麦克风，清淅地传遍了全场。
这诡异的笑声，让现场的喧嚣，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张海在导播间里，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对！就是这个表情！他要感谢我们了！他要哭了！快给特写！”
杨明笑完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主持人，扫过评委席，扫过观众，最后，落在了头顶那台正对着他的、冰冷的摄象机镜头上。
仿佛穿透了屏幕，在和导播间里的张海对视。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象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每个人的心脏。
“豁免权？”
他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踢馆赛？”
“节目组……你们还真是，为了收视率，什么脸都不要了啊。”
轰——！
石破天惊！
如果说刚才的喧嚣是热油，那杨明这句话，就是一瓢冷水，瞬间让整个演播厅炸开了锅！
“卧槽！他……他在说什么？”
“他居然在骂节目组？！”
“疯了！这个人真的疯了！给脸不要脸啊！”
“骂得好！早就看这破节目不爽了！剧本都快飞出天际了！”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冷汗“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从业十几年，从未遇到过如此失控的场面。
选手在直播现场，公然炮轰节目组？！
“杨……杨明老师，您……您冷静一下，这……这是节目组对您实力的认可……”他试图挽回局面。
“认可？”
杨明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直接打断了主持人的话，音量陡然拔高。
“认可我什么？认可我刀工好，能给你们带来更多的话题？认可我能跟苏晓月吵架，能给你们带来更多的流量？还是认可我象个傻子一样，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剧本，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声音，字字铿锵，句句如刀！
“我来问问你们！”
他伸手指着导演组的方向，目光锐利如鹰，“你们做这档节目的初衷，到底是什么？是弘扬美食文化，还是办一场哗众取宠的流量狂欢？！”
“你们的宣传片里，说要查找家的味道，要为中餐正名！可你们做了什么？”
“你们找来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流量明星，找来一群根本不懂中餐的评委，设计一些莫明其妙的比赛主题！你们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菜的味道，而是选手之间有没有矛盾！嘉宾之间有没有冲突！弹幕上有没有吵起来！”
“第一期，我用预制菜，你们觉得有话题，让我晋级了。”
“第二期，苏晓月崩溃大哭，你们觉得有爆点，也让我晋级了。”
“第三期，我被全网网暴，你们觉得收视率稳了，更不可能让我走。”
“第四期，第五期，我连续两次倒数第一，按照你们自己定的规则，我早该滚蛋了！可你们呢？你们说要三次才淘汰！”
“现在，我好不容易凑够了三次，你们又他妈的给我搞个豁免权？！”
杨明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象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我，杨明，一个厨子！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菜！可你们呢？非要把我按在这里，逼着我吵架，逼着我配合你们演这出猴戏！”
“你们不是在做节目，你们是在侮辱！”
“侮辱我！侮辱所有的厨师！侮辱中餐这两个字！”
整个演播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杨明这番石破天惊的控诉，震得魂飞魄散。
导播间里，张海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
他抓着对讲机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已发白。
“切断他！快！把他的麦克风给我切断！”他疯狂地咆哮。
然而，已经晚了。
杨明的话，通过直播信号，一字不漏地传遍了全国。
网络上，瞬间引爆了一颗核弹。
【我操！我操！我操！年度最强直播事故！】
【杨神牛逼！掀桌子了！把节目组的底裤都扒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一直摆烂，他是想走走不了啊！】
【节目组太恶心了！为了流量毫无底线！抵制！必须抵制！】
【路转粉！不！路转死忠粉！杨明这才是真男人！】
舞台上，主持人的脸色惨白如纸，他拿着手卡，却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他想去抢杨明的话筒，却被杨明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钉在了原地。
杨明，还没有说完。
他的目光，缓缓地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处于风暴中心的人。
苏晓月。
当杨明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苏晓月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感觉自己象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还有你。”
杨明看着她，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厌恶。
“从节目开始到现在，所有人，包括你的粉丝，都在问一个问题。”
“我，杨明，为什么不愿意认真教你做菜？”
来了！
这个问题，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是整个节目最大的悬念。
现在，杨明要亲手，揭开这个谜底。
苏晓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王丽在后台，失声尖叫：“快！快想办法让他闭嘴！”
然而，谁也无法阻止。
只听杨明的声音，清淅而残忍地，在寂静的演播厅里响起。
“今天，我就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告诉你答案。”
“第一，因为你，对厨艺，毫无敬畏之心。”
他伸出一根手指。
“你拿起刀，想的不是如何切好这块肉，而是你的姿势在镜头里好不好看。你站到灶台前，想的不是如何控制火候，而是你的表情够不够无辜，能不能让粉丝心疼。你所谓的学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为了维持你努力人设的表演。”
“食材，刀具，灶火……这些在一个厨师眼中，视若生命的东西，在你眼里，不过是你演艺生涯中，随手可弃的道具。教你？那是对这些东西的亵读！”
苏晓月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杨明的话，象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伪装。
“第二，”杨明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愈发冰冷，“因为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尊重。”
“你尊重过我吗？没有。从一开始，你就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帮你镀金的工具人。你尊重过这个舞台吗？没有。你把它当成了你炒作话题的秀场。你尊重过厨师这个职业吗？更没有！”
“你以为厨艺是什么？是几个小时就能学会的才艺表演？我告诉你，我十岁开始洗菜，洗了三年。十三岁开始切菜，切了五年。十八岁才第一次有机会颠勺！我身后，是二十年的苦功！是无数的汗水、泪水和伤疤！”
“而你呢？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让我把这二十年的心血，浓缩成几十分钟的速成课，喂到你这个连葱和蒜都分不清的大小姐嘴里？！”
“你不配！”
最后三个字，振聋发聩！
苏晓月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站立不稳。
她感觉自己的尊严，被杨明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杨明的目光，变得幽深而悲泯，象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可怜虫。
“我不教你，是因为，我不想我所热爱的中餐，被你这样的人，当成一块垫脚石。”
“你今天学会了西红柿炒蛋，明天你的团队就会发通稿，说你是天才厨神少女。你学会了蚂蚁上树，后天你就会接下天价的厨具代言。你把中餐当成什么了？你把它当成了你流量变现的工具！当成了你洗白人设的手段！”
“中餐，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它承载的是我们这个民族千年的饮食文化和生活智慧。它应该被尊重，被传承，被发扬光大！”
“而不是，被你这样虚伪、自私、投机取巧的人，拿来沾污！”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杨明看着她，一字一顿地，给出了最后的审判。
“我不教你，不是因为你笨，不是因为我坏。”
“而是因为，教你——”
“会脏了我的手。”
……
世界，安静了。
苏晓月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杨明的每一句话，都象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她的灵魂上。
她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全世界面前，所有的不堪、虚伪和算计，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哇——”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极致的羞辱和打击，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次，不是表演。
是真正的，歇斯底里的崩溃。
她的整个世界，崩塌了。
现场，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观众们，评委们，所有工作人员，都还沉浸在杨明那番话带来的巨大震撼之中，无法自拔。
太狠了。
实在是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在打脸了。
这是把脸皮撕下来，扔在地上，还用脚狠狠地碾了几下。
导播间里，张海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个节目被杨明，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彻底杀死了。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
杨明，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
他伸出手，将胸口的麦克风，轻轻地摘了下来。
然后，他松开手。
“啪嗒。”
小小的麦克风，掉在光洁的舞台上，发出一声清脆，却又无比响亮的声响。
象是一个句号。
为这场荒诞的闹剧，画上了一个决绝的句号。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没有看崩溃大哭的苏晓月，没有看面如死灰的主持人，也没有看神情复杂的陈老。
他只是转过身，迈开长腿，一步一步地，走向了舞台的出口。
他的背影，挺拔，孤傲。
在璀灿的舞台灯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决绝的影子。
摄象机，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背影。
他走下舞台，穿过混乱的工作区，无视了所有试图拦住他的工作人员。
他推开演播厅厚重的大门。
门外，是漆黑的夜。
他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潇洒离去。
只留下，一个被他彻底引爆，陷入无尽混乱与崩溃的……烂摊子。
……
杨明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整个一号演播厅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空气。
时间，凝固了。
舞台中央，苏晓月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借，象一尊破碎的陶瓷娃娃。
她的哭声，凄厉而绝望，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却更衬得周围的寂静令人窒息。
主持人僵在原地，手里的话筒仿佛有千斤重，额头上的冷汗汇成溪流，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昂贵的西装上。
他入行十几年，主持过上百场大型直播，处理过的突发状况不计其数，但没有一次，象今天这样，让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走到了尽头。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手卡上的台词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鬼画符。
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进gg？
可现在这个情况，谁还敢进gg？
gg商不把电视台的楼给拆了才怪！
评委席上，黄雷和lisa已经完全石化，他们张着嘴，保持着震惊的表情，象两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
陈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惋惜，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知道杨明是头猛虎，但他没想到，张海这群人，敢把猛虎逼到这个份上。
求仁得仁，自作自受。
观众席上，在经历了长久的呆滞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走了？就……就这么走了？”
“我的天……我今天晚上到底看了个什么……”
“太牛逼了……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刚的人！”
“录下来了吗？快！这段视频要封神了！”
窃窃私语声，迅速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嗡鸣。
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兴奋、震惊、不可思议。
他们知道，自己见证了历史。
电视综艺史上，最惊心动魄，最颠复三观，最无法复制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