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一片吐槽与向往齐飞的欢乐景象。
而【食光】的预约邮箱则在开放预约的第一天,就被来自全世界的数百万封邮件给彻底地挤爆了。
邮件里有亿万沃尓沃,有政界要员,有好莱坞巨星,也有最普通的工薪阶层。
每一个人都在用最真诚的文本诉说着自己的人生故事。
和那道深埋在心底的与记忆有关的味道。
杨明每天都会花上几个小时亲自去阅读这些邮件。
他就象一个聆听世间百态的神父。
在这些充满了喜怒哀乐的故事里感受着人生的千滋百味。
然后他会随机地从中抽取一封最打动他的邮件。
为邮件的主人发出那封被全世界美食爱好者称之为黄金门票的预约成功回执。
……
【食光】正式开业的第一天。
被幸运女神选中的第一桌客人,是一对来自上海的年过古稀的老夫妻。
他们在邮件里写道: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从青梅竹马到白头偕老,相濡以沫走过了五十年的金婚。
他们这辈子没吵过架,没红过脸。
唯一的遗撼就是年轻时因为工作两地分居了整整十年。
那十年里他们只能通过书信来传递思念。
而支撑着老奶奶度过那段漫长而又孤独的岁月的,就是老爷爷在信里教她做的一道最简单的……
葱油拌面。
老爷爷说等他回来了就亲手做给她吃。
可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小小的承诺始终未能兑现。
所以他们想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来【食光】,尝一尝那碗迟到了五十年的葱油拌面。
……
当这对头发花白、步履蹒跚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走进【食光】的庭院时。
他们被眼前那如画般的美景给彻底地震撼了。
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通过金黄的银杏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微风拂过带来山间清新的草木气息。
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和鸟鸣。
杨明穿着一身最简单的白色厨师服。
早已等侯在门口。
他没有多馀的寒喧。
只是对着两位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将他们引到了那张巨大的金丝楠木餐桌前。
整个餐厅只有他们三个人。
安静而又充满了仪式感。
杨明没有立刻开始做菜。
他只是为两位老人泡上了一壶他亲自从武夷山上采摘回来的正山小种。
然后静静地听着他们聊着过去的故事。
从两小无猜的童年。
到情窦初开的少年。
再到那段用书信连接起来的十年相思。
两位老人的脸上始终带着幸福而又满足的微笑。
那份经过了岁月沉淀的相濡以沫的爱情,让整个空间都变得温暖了起来。
……
终于,故事讲完了。
杨明站起身,再次对着两位老人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那个开放式的厨房。
他没有做什么山珍海味。
甚至没有做什么复杂的菜肴。
他只做了一道菜。
——葱油拌面。
他用最古老的方式和了一块面。
用手反复地揉搓摔打。
直到那块面团变得光滑而又充满了筋性。
然后他将面团拉成粗细均匀的面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一种返璞归真的美感。
接着是熬葱油。
他用最新鲜的小葱和最纯净的菜籽油。
用最小的火慢慢地熬着。
直到那小葱变得焦黄酥脆。
而那油则变得清亮碧绿,散发着一股能让人香得流口水的葱香味。
最后,煮面,捞出,沥干。
淋上熬好的葱油和一点点特制的酱油。
再撒上一点点炸得酥脆的葱叶。
一碗看起来简单到极致,却又香得让人无法抗拒的葱油拌面就做好了。
杨明亲自将两碗面端到了两位老人的面前。
“爷爷,奶奶。”
他轻声地说道,“请慢用。”
两位老人看着眼前这碗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拌面。
眼框都不自觉地红了。
他们没有说话。
只是拿起筷子,夹起一撮面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然后下一秒。
时间仿佛倒流了。
那筋道爽滑的面条。
那香得霸道的葱油。
那咸中带甜的酱汁。
所有最简单、最纯粹的味道在他们的口腔里瞬间爆炸开来!
那味道是那么的熟悉。
又是那么的陌生。
熟悉是因为它就是记忆中那个魂牵梦萦的味道。
陌生是因为它比记忆中那个味道还要好吃一万倍!
老奶奶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同样老泪纵横的老伴。
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感动,有幸福,更有一种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圆满。
……
那一天。
【食光】只做了两碗面。
却在网络上收获了一篇刷爆了全网的食评。
食评的作者就是那位老奶奶。
她用她那颤斗的却又充满了感情的笔触写道:
【今天在食光,我吃到的不是一碗面。】
【而是我那迟到了五十年的青春。】
【谢谢你,杨先生。】
【你是一个会用食物创造奇迹的魔法师。】
……
那篇名为《迟到了五十年的青春》的食评,象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网络上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它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专业的术语,只有一位普通老人最质朴、最真诚的情感流露。
但正是这份真实,却拥有着最强大的、直击人心的力量。
无数的网友在看完这篇食评后都沉默了。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顿饭可以承载的,不仅仅是味道,还有时光、有记忆、有爱、有遗撼,更有圆满。
【食光】,这家还未开业就充满了传奇色彩的餐厅,在它正式亮相的第一天,就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充满了人文关怀和温情的方式,再次封神。
而杨明,那个被媒体冠以世界厨神、东方战神等各种狂霸酷炫吊炸天头衔的男人,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也悄然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厨艺通神的绝世高手。
更象一个隐于市井、能洞察人心、用食物疗愈灵魂的……摆渡人。
【食光】的预约邮箱再一次被挤爆了。
这一次,邮件的内容不再是单纯的眩耀财富或者地位。
更多的人开始在邮件里,分享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也最私密的……故事。
有儿子想为自己患了阿尔兹海默症、已经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做一道她年轻时最爱吃的红烧肉,希望能唤醒她沉睡的记忆。
有女儿想为自己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只能见一次的父亲,做一道他每次回家都会给自己做的西红柿炒蛋,想告诉他无论走多远,家的味道永远都在。
有即将分手的恋人,想在最后一起吃一顿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吃的那家路边摊的麻辣烫,为他们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
每一个故事都象一扇窗,让杨明窥见了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悲欢离合。
他每天都会花大量的时间去阅读这些邮件。
他感觉自己不象是在筛选客人。
而是在批阅一本由无数凡人,用自己的血泪和欢笑共同谱写而成的……《人间百味录》。
……
【食光】开业的第二周。
杨明从数万封邮件中,选中了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那封邮件没有署名。
邮件的内容也很短,只有一句话。
【我想吃一道我爸爸做的拔丝土豆。】
【但是我爸爸已经不在了。】
【他是一个英雄。】
邮件的最后附上了一张新闻报道的截图。
报道的内容是关于一年前一场特大火灾的。
在那场火灾中,一位年轻的消防员为了救出一个被困在火场里的小女孩,三次冲进火海,最终在救出小女孩后,因为体力不支和吸入了过量的有毒浓烟而壮烈牺牲。
那位牺牲的消防员,就是写这封信的女孩的……父亲。
而那道拔丝土豆,是她父亲唯一会做,也最喜欢做给她吃的一道菜。
杨明看着那篇报道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回复了那封邮件。
同样只有一句话。
【明天来【食光】,我做给你吃。】
……
第二天傍晚。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背着一个旧书包的女孩,独自一人来到了【食光】。
女孩长得很清秀,但脸色却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深的忧郁和……戒备。
她就是那个英雄的女儿,名叫林念。
当她走进那个如梦似幻的庭院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那双总是充满了戒备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属于少女的好奇和惊艳。
杨明依旧穿着那身最简单的白色厨师服,等在门口。
他看着这个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女孩,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欢迎来到食光。”
他没有说多馀的话,只是像接待一位普通的朋友一样,将她引到了那张巨大的餐桌前。
林念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
她将那个已经洗得有些褪色的旧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抱着自己唯一的……铠甲。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杨明,也不敢去看这个对她来说太过奢侈的环境。
她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杨明看出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他没有急着上菜,也没有去问她关于她父亲的故事。
他只是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喝点东西吧,暖暖身子。”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象一阵春天的风。
林念尤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端起了那杯茶。
茶的温度刚刚好。
蜂蜜的甜混合着柚子的清香,顺着喉咙滑入胃里。
瞬间就驱散了她心中那份因为陌生和拘谨而产生的……寒意。
她那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谢谢。”她小声地说道。
这是她进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杨明笑了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
整个餐厅又一次陷入了宁静。
但这一次的宁静中,却多了一丝淡淡的、却又挥之不去的……悲伤。
良久。
还是林念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抬起头看着杨明,那双总是充满了忧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选我?”
她轻声地问道:“我……付不起这里的餐费。”
她来之前在网上查过。
人均一万。
这个数字对她来说,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她今天之所以会来。
只是抱着一种近乎于绝望的、万分之一的希望。
她想再尝一次爸爸的味道。
哪怕只是相似的味道。
“谁说要收你钱了?”
杨明看着她反问道。
林念愣住了。
“英雄的女儿来我这里吃饭。”
杨明的声音平静而又充满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敬意。
“是我的……荣幸。”
林念的鼻子猛地一酸。
她那双故作坚强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一层晶莹的雾气。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因为爸爸说过,她是英雄的女儿,不能哭。
杨明看着她那副倔强得让人心疼的模样,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
“等着。”
“我去给你做全世界最好吃的……拔丝土豆。”
……
杨明走进了厨房。
他没有立刻开始做菜。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闭着眼睛,仿佛在蕴酿着什么。
他在回忆。
回忆那封邮件里,女孩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对父亲那深沉的、刻骨的……思念。
他在想象。
想象那位牺牲的英雄在家里,为自己的女儿做那道唯一的拿手菜时,脸上会带着什么样的……笑容。
那笑容里一定有宠溺、有骄傲,也有一丝笨拙的……温柔。
良久。
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虔诚。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一道菜。
他要做的是复刻一段无法重来的……记忆。
他要用他的方式告诉那个倔强的女孩。
你的英雄从未离去。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守护着你。
……
拔丝土豆。
一道看似简单,实则极其考验功底的……甜菜。
土豆的选择很关键。
不能太粉,也不能太脆。
杨明选用了一种产自甘肃的黄心土豆。
这种土豆淀粉含量适中,口感绵密,最适合用来做拔丝。
他将土豆削皮,切成大小均匀的滚刀块。
然后是熬糖。
这是拔丝菜最关键也是最难的一步。
火候多一分则焦苦。
少一分则不拔丝。
杨明没有用温度计。
他只是凭着自己那千锤百炼的经验和对火候近乎于本能的直觉。
他将白糖和水以二比一的比例放入锅中。
用小火慢慢地熬着。
一开始锅里是翻滚的白色的大泡。
渐渐地气泡变小、变密集。
糖浆也从透明变成了淡淡的琥珀色。
就在糖浆的颜色即将变成深琥珀色的那一瞬间!
杨明动了!
他将已经提前炸至金黄酥脆的土豆块迅速地倒入锅中!
然后以一种快如闪电的手法快速地翻炒、颠勺!
让每一块土豆都均匀地裹上那层滚烫的金色的……糖衣!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超过十秒钟!
一盘色泽金黄、香气四溢的拔丝土豆就出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