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镇内,一处临街的茶楼包厢。
窗外本是熙攘的街市,此刻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寂静。
包厢内,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突然,“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
紧接着,是一道带着哭腔与愤怒的女声:
“陆管!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本姑娘拿整整三年的青春陪你闯南走北,风餐露宿,吃了多少苦头!现在你告诉我,你只是玩玩?你不喜欢我?”
房间内只有三人。
一名面容与陆玄通有十分相似,却更显几分柔美的少年,正静静地坐在窗边,纤白的手指端着茶杯,小口品着,眼神淡漠地看着眼前这出好戏。
而站在包厢中央的陆承乾,则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左边脸颊上是一个清淅可见的红色掌印。
眼前这位明眸皓齿,此刻却梨花带雨的少女柳箐箐扇了他一巴掌,却丝毫不敢反驳,甚至连抬头直视她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心里有愧。
这几年的亡命天涯,让他意外结识了这位单纯善良、敢爱敢恨的大小姐柳箐箐。
两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不知不觉间感情早已深种,甚至私下里都已许下了终身,畅想着风波过后便寻一处世外桃源,安稳度日。
然而,冰冷的现实狠狠击碎了陆承干的梦想。
他根本不叫陆管,而是陆家子孙陆承乾!
他身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血海深仇,日夜被太虚圣地和几大神族世家追杀。
他连真实姓名都不敢告知,所用的一切都是虚假。
如今,追兵已至,天罗地网布下,他已是瓮中之鳖,死期将至。
他还有什么资格,拉着柳箐箐一起面对滔天追杀?
“对不起,柳箐箐姑娘。”
陆承乾强行压下心中的剧痛,抬起头,努力挤出一副玩世不恭、令人作呕的轻浮表情,语气充满了戏谑和嘲讽,
“我只是觉得无聊,想找点乐子玩玩而已,没想到你这么认真,这么轻易就陷进来了。”
他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陆管这些年玩过多少女人?你算老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不过是我无聊时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你…!”柳箐箐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扬手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又是一声脆响。
陆承干的脸颊更红了,他却依旧笑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少女满脸的委屈、怨恨和深深的不解。
为什么?
昨天还对她温柔体贴,说着海誓山盟的男人,今天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令人厌恶!
“陆管…你告诉我…”
柳箐箐声音恐惧,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颤斗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说啊!你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然而,她的手却被陆承乾无比嫌恶地、狠狠地推开。
“滚开!”
陆承干声音冰冷,充满了不耐烦。
“老子没心情再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了!听不明白吗?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柳箐箐的手僵在半空,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碎。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变得无比陌生的男人,心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伤心,绝望,最终化为了死寂。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决绝的目光盯着陆承乾,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陆管。”
“算我柳箐箐瞎了眼,看上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往日情谊,如同此簪!”
说罢,她猛地拔下头上那根陆承乾送她的木簪,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断。
旋即,
根本不给陆承乾任何反应的时间,决绝地转身,冲出了包厢。
目送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少年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值得吗?”
没错,这位酷似陆玄通的少年,正是他的双胞胎妹妹,陆玄音。
这些年,正是她一直在假扮兄长的身份,吸引着太虚圣地和几大神族世家的大部分火力,为他们争取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在她心中,兄长陆玄通是陆家唯一的希望,是未来复仇的火种,
绝对不能暴露,更不能在此刻被扼杀。
而真正的陆家,如今还处于一种特殊的封印沉睡状态,延缓着灭亡的到来。
五十年的封印期对于修士而言或许不算太长,
但即便给他们一百年,没有逆天机缘,也几乎不可能突破到虚神境去扭转乾坤,最终很可能仍是眼睁睁看着家族复灭。
陆承干没有回答,擦掉眼角的泪水,故作坚强地挺直了腰板,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没事…反正也快死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她,正好省得麻烦。”
陆玄音看着他通红的眼框,轻声问:
“那你哭什么?”
陆承乾倔强地别过头,指着桌上几乎没动过的菜肴,嘴硬道:“你不懂…这…这里的饭菜太辣了,辣眼睛…”
陆玄音沉默了,没有再追问。
两人心知肚明,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晚餐,俗称断头饭。
陆承乾深吸一口气,看向陆玄音,问出了藏在心底很久的疑问:
“你呢?你不怕死吗?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只要你不再假扮你哥哥,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换个身份,活下去。”
陆玄音闻言,转过头,看向窗外逐渐被诡异光芒笼罩的天空,脸上露出一抹凄美而决绝的笑容:
“只要我死了,他们就会以为‘陆玄通’真的死了,就会放下戒心。兄长…就能获得真正安全成长的空间和时间。”
“这,很值得。”
或许,从出生起,作为影子存在的她,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此。
陆承乾看着她那平静的侧脸,只能报以无尽的苦笑。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整个安阳镇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茶楼剧烈摇晃,桌上的杯盘碗盏叮当作响,
纷纷摔落在地,碎裂开来。
窗外,原本只是阴沉的天空骤然变得漆黑如墨,
无尽的乌云如同奔腾的怒涛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低低地压向城镇,
云层中仿佛有无数雷龙翻滚,发出沉闷的咆哮。
一道道闪铄着毁灭符文的阵法光柱从城镇边缘冲天而起,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整个安阳镇彻底封锁,
大地开始崩裂,房屋倒塌,恐慌的尖叫声从街道各处传来。
与此同时,茶楼上方那被阵法撕裂的乌云窟窿中,显露出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般的修士身影。
为首的,正是以张家大长老张云雷为首的十位圣人境强者。
他们如同神魔降世,巍然立于虚空,充满无尽杀意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包厢内的陆玄音和陆承乾。
张云雷积攒了数年的仇恨,轰然响彻天地:
“小崽子们!终于…找到你们了!”
“这次,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