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相皆痴苦,无人脱网罗……”
太吾继之想睁开眼,意识却颇为疲惫。身体轻飘飘的,不知浮在何处,但这种体验他很熟悉。
这声音是……那时候的……
“所谓“太吾”,大我乃至无我也!世间原是没有这一姓氏的。”
“数百年前,世间无人不受“相枢”所害,可谓礼崩乐坏,人人悲苦,哀鸿遍野!”
“其时,唯有一人有驱除“相枢”之法,只是这人生来便体格孱弱,百病缠身,不能与相枢久斗。”
“于是,武林十五大派的高人齐聚于此,将本门神功倾囊相授,终于令其脱胎换骨,成功驱走了相枢!
“这人自称“太吾”,便是太吾氏的先祖了。”
“当时,各大门派虽然决定将本门神功传授给太吾先祖,但这些武林中人,门派之见甚深,生怕旁人将一派之秘学去后,颠复了他们门派。”
“因此,太吾先祖便与他们立碑为誓——绝不将所学传予他人,哪怕对方是自己的至亲,甚至子嗣!”
“唯有当相枢未除,而太吾将死之际,方可查找一位能够继承其异术的传人。”
“而那个传人,也必须遵循此誓,尽其一生,为世人驱除相枢……”
是了,自己听过这声音,是在太吾村中一座祠堂的遗址上。
是冯婆婆吗?
他从深谷来到太吾村,在村中祠堂的废墟上涉入了一个似梦非梦的幻境。当中有位自称姓“冯”
可这些事,她早已告诉过自己,为什么现在又来复述?
“你……为相枢邪念……蒙蔽心神……老身……空然……唤你……”
“是,晚辈现今邪念已除,婆婆有何指教?”
“把……“太吾族谱”……送回祠堂……时时祭祀……延续太吾氏的……香火……”
从宁小妹那里得来的族谱,他一直带在身上,只因太吾村的祠堂已经破败。想是婆婆要他修缮祠堂,光宗延祀。
“晚辈不日便办,婆婆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自掘空心墓,自栽无根树。三百七十年,不见花与鹿……”
那声音喃喃诉不止,尔后又道:
“到……百花谷来……”
太吾蓦然惊醒,旋即有两道身影破窗而入!
“青儿魂魄,确切无疑。”
“时隔多年,复又生息!”
太吾去看来人,却是一只鹰身锐爪的黔首鸮鸟,和一只祥云缭绕的玉角白鹿。
我是在做梦么?这两只野兽……口吐人言?
一鸮一鹿扫视向他,双双警动。
“破碎支离!”
“何以残损?”
“不知就里。”
“我说二位——”太吾继之已顾不上兽说人语的反常,“不是一早来我房里说相声的吧?”
“久别重逢,太吾传人。”
“千里迢隔,引接贤身。”
专寻我来的?
太吾问道:“你们二位是……”
“百花深谷。”
“玄鸮白鹿。”
“白鹿化身,神手无恙。”
“玄鸮化身,神针无忧。”
这两人……不是,两兽,说话就非得四个字四个字说吗?
太吾还未答话,就被白鹿自左侧叼起一只骼膊。
“今事紧急,速同我走。”
白鹿刚要将他往外拉去,玄鸮又从右侧啄住他的袖口。
“你又鲁莽,太吾伤重,怎能擅动病体?”
白鹿回首打量着太吾,这才注意到他衣下包着纱布。
“你跟我走,保你无恙。”
那鸮鸟却不松口。
“他跟你走,你定然又下重剂。重伤形羸不可攻,岂能由你乱用猛药?”
“你下针一向刺皮不伤肉,任你温温吞吞地浅刺经穴,太吾的伤不知要养到几时!”
“病情长者,自然要手法轻。太吾还是跟我走,路上养伤。”
“跟我走!治好上路!”
“上路再治!”
“治好再走!”
这一鸟一鹿谁也不让谁,竟尔双双用嘴衔住太吾的衣角,争夺起来。
二兽力道虽然不大,但太吾创口还未愈合,哪里经得住它俩一拉一扯这般折腾?当下身子绷急,大叫:
“啊疼疼疼我要死啦!”
他只是呼痛,那一鹿一鸮却当了真,误以为他已一病垂危,立时化作一女一男。女子娇俏,男子宽忠。
二人前者点穴,后者施针,待经穴贯通,骤然注气,引导太吾体内的先天之气濡养全身。
“生关——”
“死节——”
“通!”
两股清朗的气息同时引动太吾周身脏腑经络的气机流行,一处生机勃勃,焕发清气;一处暮气沉沉,吸纳浊气。
太吾继之恍若春风中坐,甚为舒泰。回神时,伤处已平复如故,竟连一丝疤痕也未留下。
“病体已复,登程勿候。”
“青儿生死,全在你手。”
“等等等等等等等等!”太吾再次叫住二人,“总得让我收拾下行装吧?再说了,我也不会医术。你们说得不明不白的,我去救谁啊?”
“身心交病,我等可医。”
“唯所不治,相枢魔气。”
“个中驳杂,届时再提。”
“此劫不渡,百花亡矣!”
又四字一句了……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听其言语,是要自己解救入魔之人。而且除了失心人外,好似百花谷亦变故起乱,正经历危急存亡的凶事。
“那我收拾一下,便随二位出发。只是我还有两名同伴随行,二位方便一起带上吗?”
玄鸮白鹿厮觑无话,两具人身自现形起便矜持不苟,不似同龄之人,至此才露出了些许羞怯。
“鸮鸟矮小,不容受身。”
“白鹿体短,难承三人。”
那就没办法了,百花谷天大的事也得放一放。他独自走了,师妹与还月不合不说,他怎么可能放心让两个芳龄少女单身南下。
“如不是燃眉之急,就容在下晚些出发吧。”
那二人各自低头思忖了会儿,道:
“如此,我便先行,你且随后。”
“切记,倍道而进,莫要逗留!”
二人说罢,现回兽形,一个踏蹄,一个振翼,便分从窗口飘然而去。
太吾继之看着墙上两个大洞,如梦初醒。
你们就非得从窗户走吗!
天已大亮,他起身打点行囊,里面还有十来本从璇女弟子处请教来的下三阶功法秘籍和技艺文籍。
功法都是七品以下的,但那些技艺书里却有不少高品的典籍,多是音律类的。
璇女弟子不怎教他武功,倒总是以交流技艺为由给他弹曲儿传情,曲谱也一直送到了四品的《广陵散》。
此外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技艺书,他这些时日没来得及读,便预备和《瑶姬云雨式》一同带走,上路再看。
收拾完毕,他到太吾舜英的房间,正要相告上路之事,师妹却不在房中。
房间内飘着一缕古怪的药味,太吾见得桌案上摊着一张方子,捡起察看。
“以西域毒蝇伞,辅以草乌、附子,磨成粉末,使人吸食,可幻惑神思,诱发暴行,加速这一进程。”
加速什么进程?
太吾见纸张背面还有字,翻面续读:
“头部诸穴有安神定志之用,若以外力干预百会、神庭、太阳、耳门、晴明……诸穴,可使神智迷乱,行径失常。”
“此时可投放至“修罗场”,历尽侵伐,暴虐无道,杀戮无止。长此以往……”
““武尸”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