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血气冲天。
城中已化作屠宰场,项羽亲率的楼烦铁骑恍如神魔降世,玄甲染血,铁蹄踏处,无有生者。
骑兵们刀马娴熟,长刀突袭劈砍下,联军士卒未及举刃便已身首异处。
偶有勇将带兵顽抗者,项羽杀入兵群中一戟挑飞,尸身砸在城墙之上,溅起漫天血花。
“吾,万人敌也,杀!”
霸王纵马跃入联军阵中,越战越酣,脚下尸首便如秋风扫落叶般堆积。
逃出生天者十不存一,更多尸骸堆积街巷,堵塞通路,连护城河都被鲜血染成暗红。
“此乃何故!?”
刘邦混在乱军之中,冠冕歪斜,锦袍染泥,全然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半个时辰前,他还拥着楚宫美人温存,赞叹“楚女腰肢胜弱柳”。
忽闻宫外喊杀震天,内侍连滚带爬来报:“汉王!霸王铁骑从天而降,已杀入内城!”
刘邦吓得魂飞魄散,当即传令守军迎战,可各路诸候早已在宫宴上醉意醺醺,
加之十王各据一隅,联军本的防御建制彻底崩解。
项羽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境,在街巷中肆意冲杀。
此刻几十万的联军的兵力,非但不是优势,反倒成了累赘。
人潮相互推搡,前军被楚军斩杀,后军不知战况仍往前涌,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楚军一路追杀,铁蹄踏过之处,尸身绵延数十里,鲜血顺着地势流淌,在低洼处汇成小潭。
“呼——呼——”
刘邦被混乱的人潮裹挟着,跌跌撞撞冲到睢水岸边。
此刻的河岸早已挤满溃兵,甲胄、兵器、旌旗散落一地,
哭喊声、呼救声、楚军的追击声震耳欲聋。
前有滔滔睢水阻断去路,后有铁骑穷追不舍,数十万联军已陷入绝境。
“将士们!我等人数远超楚军,背水一战尚有生机,随我拼了!”
刘邦试图发挥魅魔之力,振臂高呼。
可帅旗早已倒在乱军之中,各军将领或死或逃,根本没有组织力。
剩下的士卒皆是惊弓之鸟,哪还有半分战心。
睢水岸边,死者枕借,更多溃兵为避杀戮,疯了似的跳河逃生。
四月的睢水虽不深,却冰冷刺骨,寒流浸骨如刀割,即便淹不死,也足以冻毙人命。
更遑论人潮拥挤,落水者相互踩踏、拖拽,很快便有无数尸身漂浮水面,堵塞了河道,让本就湍急的水流愈发浑浊可怖。
“护驾!保卫汉王!”
刘邦身旁的数百卫士拼死护卫,总算将他护送到了河对岸。
可混乱之中,卫士死伤惨重,等他跟跄上岸时,身边仅馀数十亲随。
“项王有令!诛杀刘邦者,封列侯,赏千金!”
一行人刚喘息未定,身后楚军的呐喊声又再度逼近。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一辆战车冲破乱军洪流,轰然驶来。
“夏侯婴!”
刘邦眼中骤然燃起生机,失声惊呼,跟跄着扑上前,纵身跃上车厢。
车内,一对稚嫩的身影正瑟瑟发抖。
正是吕雉为他所生的一对儿女。
刘邦将子女搂入怀中,眼角噙满泪水,哽咽道:
“老天垂怜!老天垂怜啊!”
自己的家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怪自己过于狂妄,以为大局已定。
刘老太公思乡心切,他便大手一挥,让吕雉带着儿女陪老爹回沛县探亲,却未料项羽回师如此迅猛。
“夏侯婴,你做的好啊……”
刘邦刚要开口称赞夏侯婴忠勇,后方楚军的追兵就来了。
眼看追兵已近在咫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刘邦牙关紧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心中默念,“孩子们,莫怪爹爹心狠,今日之事,总要有人牺牲!”
毅然做出决定,把自己的金枝玉叶推下了马车。
楚军铁骑,就要踏碎孩童。
关键时候,夏侯婴跳下马车。
一手一个抱回孩子,又把他们塞进了车里。
战车刚重新激活,楚军追兵又已杀至。
这一次,刘邦心更狠了,抬脚便将两个孩子狠狠踹了下去。
夏侯婴面色铁青,猛地停车,落车将哭闹的孩子再次抱回,沉声道:
“刘季!你若再敢弃子,便请自行落车!我夏侯婴宁死,也绝不做这等悖逆人伦之事!”
“是是,是我冲动了。”
刘邦小鸡啄米般点头,但夏侯婴的性格自己还不清楚吗?
发怒归发怒,但兄弟君臣间的情谊不可能抛弃。
待楚军又一次逼近时,刘邦又扔了一次。
夏侯婴长叹一声,飞身落车,抱起孩子,语气中满是痛心:“血浓于水,你怎能如此狠心?”
他不再多言,将两个孩子牢牢夹在两边腋下,翻身上车,扬鞭疾驰。
刘邦无奈了,自己总不可能把车夫给踢了吧。
只能眼睁睁看着夏侯婴护着孩子,驾车在乱军之中亡命奔逃,
好在夏侯婴骑技过猛,还是甩开了追兵。
“呼——”
刘邦刚以为逃出升天,正要放松之时。
前方,一队黑压压的骑兵围堵而来。
骑兵背上,旌旗招展。
皆是背负,大大的“龙”字。
正是项羽帐下大将,龙且杀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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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道逢孝惠、鲁元公主,载以行。
楚骑追之,汉王急,推堕二子车下。
滕公为太仆,常下收载之。如是者三,曰:“今虽急,不可以驱,奈何弃之!”故徐行。
汉王怒,欲斩之者十馀;滕公卒保护,脱二子。
《资治通鉴?汉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