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怔怔地坐在龙椅上,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更有一种巨大的失落和焦急。
长生之梦彻底破碎,国丈竟是妖怪,而真正的神仙就在眼前,却对他这人间帝王不屑一顾……他猛地想起还留在殿内的凌阳。
对了,
还有这位圣僧!
那孙长老如此厉害,都要叫他师父,那通过圣僧,是不是还能求得一线仙缘?
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得帝王威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几步冲到正要转身离去的凌阳面前,一把拉住凌阳的僧袍衣袖,语气哀恳:
“圣僧!圣僧留步,既然……既然那寿星神仙都来了,还带了仙丹……您……您是孙长老的师父,面子更大,可否……可否替寡人向他讨要两颗?不不,一颗也好。”
“寡人……寡人愿倾尽所有报答圣僧!”
凌阳停下脚步,缓缓回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面容憔悴、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恐惧的国王。
他没有立刻挣脱,也没有答应,只是淡淡地开口:
“陛下,在回答您之前,贫僧有两个问题,不知陛下可否如实回答?”
国王此刻只求仙丹,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急忙点头如捣蒜:
“圣僧请问!莫说两个,就是二十个、二百个,寡人也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
凌阳看着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陛下,贫僧想问,您与那美人欢好之时,心中可觉得开心快活?”
国王万万没想到凌阳会问出如此直白、甚至有些“粗俗”的问题,脸色瞬间变得尴尬无比,眼神闪烁,支吾着试图回避:
“这个……寡人身为一国之主,后宫纳一美人,以慰辛劳,也……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吧?”
他试图转移话题,“圣僧有所不知,寡人这些年一直勤于政事,兢兢业业,时常通宵达旦处理政务,身心俱疲,这些年……过得也很苦啊……”
见他依旧避重就轻,试图用“辛苦”来掩盖纵欲的事实,凌阳心中最后一点耐心也消磨殆尽。
他不再有与之周旋打太极的想法。
凌阳轻轻一拂袖,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国王只觉得手上一空,那紧紧攥住的僧袍衣袖已然脱离了他的掌控。
凌阳不再看他,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在即将离开月台的那一刻,凌阳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那失魂落魄的国王:
“陛下,你觉得自己很苦?”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清澈的湖水,平静地映照出国王那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贫僧一直觉得,当一个人吃得饱,穿得暖,没有冻馁之患,居有广厦,出有车马时,若再整日嚷嚷着自己苦,那可就真的有些……不要脸了。”
“陛下苦啊,真是苦啊。”
“就算身处这富丽堂皇的王宫,穿着绫罗绸缎的锦衣华服,用着金银玉器打造的餐具,品尝着四海进贡的珍馐美味,晚上还能搂着千娇百媚的美人在温软床榻上安眠时,心里都要默默念叨一句:‘寡人苦啊’。”
“陛下身体是不行了,精力是耗竭了,可这一切,有人拿着刀逼陛下吗?”
“有人逼迫陛下必须与那美人寻欢作乐,旦旦而伐吗?”
“和那美人睡觉的时候,陛下怎么就不觉得苦了呢?怎么就那般快活自在,乐不思蜀了呢?”
“陛下若是不自己解开裤腰带,不去贪图那一时之快活,你这身体,又是怎么一步步垮掉的呢?”
在这一路上,贫僧见过多少百姓这个冬天加春夏,只能吃些糊糊度日,
在那些困难的地方,每天,都不晓得要冻死饿死多少个人。
然后,
这个国家的管理者,
却在这里说着,
他好苦啊,哪怕是锦衣玉食也无法弥补他内心的苦涩。
脸呢?
那国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下面群臣张了张嘴,嘴唇在蠕动,却没有发声。
不是他们怕了孙悟空与寿星的名头,毕竟在这个主辱臣死的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敢于赴死的人。
他们只是觉得这和尚说的确实如此。
那国王神色难看到了极点,胸膛剧烈起伏,羞愤、恐惧、恼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让他窒息。
但他不敢发难。
一是因为,这和尚距离自己此处太近了,要是他骤然发难,难免自己会不会出意外,毕竟他这体格,就是自己全盛时期还不够对方肩膀高。
更何况,殿下方才,那个长嘴大耳和那个蓝靛脸的凶恶和尚,正一左一右,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虽然看不清,但猜也能猜到对方眼神中的警告意味。
二是因为,当这位来自大唐的圣僧,当他撕去一切伪装,就这般将话挑明后,
他,
不敢发难。
凌阳之前其实一直觉得那些小说中动不动就是什么大人物周身气势恢宏,动不动就风云变色的话都是意淫。
可直到他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其身上已经有了这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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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发怒的时候,虽然没有天子一怒,伏尸千里一样夸张,但威慑一个凡人还是可以的。
见国王面色惨白,哑口无言,凌阳不再多言,转身,继续向殿外走去。
猪八戒与沙僧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护卫在师父两侧,如同两尊护法金刚,目光冷冷扫过全场,无人敢与之对视。
在即将踏出宫殿,身影没入外面光线的刹那,凌阳再次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头,余光瞥向那龙椅上紧握双拳、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的国王,发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大圣是讲道理的,他同时也是善良的。”
“可就是如此善良的大圣,他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出手救你的性命,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国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是救寡人的代价他觉得有些大了,他不想承担?”
凌阳缓缓摇头:“对于大圣来说,这三界之内,还有什么代价,是他齐天大圣无法承担的呢?”
“区区一个凡人的生死,对于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有他乐意,随便给那凡人几个蟠桃,炼制点丹药给他,也足够那凡人活到天荒地老的了。”
“可为什么,大圣自始至终,连提都未曾提起要为你续命之事呢?”
“他只是觉得陛下不配罢了。”
“陛下,从你点头答应那国丈,要用那一千一百一十一个无辜小儿的心脏来为你续命的时候起……”
“你,就已经不配了。”
“不配为一国之君,不配受万民供奉,更不配,让大圣出手相救。”
话音落下,凌阳不再停留,携着八戒、沙僧,一步踏出殿门,身影彻底消失在大殿之中。
国王呆坐在龙椅之上,怔怔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
凌阳最后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判决,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与侥幸。
他试图挺直的腰杆彻底垮了下去,整个人缩在宽大的龙椅里,身后王座的阴影如同深渊般将他吞噬。
半晌,一道微弱声音传出。
“寡人……真的错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