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绘理和孩子被送回病房,这里又成了全家人的中心。
只是这一次,空气里不再有焦虑,只剩下满溢的喜悦。
不过,折腾了一天一夜,两位母亲的脸上都已显出疲態,中山隼雄和中川顺明天还要处理公务。
接下来,便是陪护的问题了。
病房的服务再周全,也不如自家人在身边来得安心。
“我留下吧!”中川贵子第一个开口,她拉著女儿的手,满眼都是不放心,“绘理晚上要是有什么事,我在这儿也方便照应。”
当妈的,总觉得別人照顾不如自己来得周到。
中山美幸看了一眼倦意十足的儿媳,又看了看同样一脸疲惫的亲家母,笑著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亲家母,您也累了一天了,明天还得操心家里的事。这里是医院,护士二十四小时都在,再说她看了一眼自己那在床边,视线就没从老婆孩子身上挪开过的儿子。
“拓也今晚留下,惠子也留下给他打下手。他们两个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学著来。”
老女佣惠子闻言,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隨时待命。
让儿子亲自照顾儿媳和孙子,这既是锻链,也是在给亲家表態一一我们中山家,绝对不会亏待了绘理。
中川贵子还想说什么,一直沉默的中山隼雄发话了。
“行了,都听美幸的。一堆人挤在这里,反而容易影响绘理和孩子休息。拓也,你也是当爹的人了,照顾老婆孩子的责任你要好好担起来这话说得又重又硬,但谁都听得出里面的那份期许和骄傲。
“你们放心回去吧。”中山拓也终於从儿子身上拔开视线,郑重地对四位长辈说,“
这里有我。”
一句话,掷地有声。
中川贵子也拉著绘理的手,柔声叮嘱:“绘理,別逞强,有什么不舒服就跟拓也说,跟护士说。”
一眾人又围著孩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捨地准备离开。
中山集雄在临走前,脚步顿了顿,转向中山拓也,声音压得很低。
“孩子的名字,你和绘理儘快商量好。御七夜的仪式和户籍登记都等著。”
这是命令,也是一个父亲兼爷爷对家族传承最直接的期盼。
“知道了,父亲。”
中山隼雄“嗯”了一声,又深深看了一眼病床上虚弱的儿媳和强裸里的孙子,那张常年紧绷的脸上,线条难得地柔和。
资歷最老的女佣惠子,无声地將带来的各种用品分门別类,动作麻利又安静,儘可能不打扰到產妇休息。
拓也搬了张椅子,就守在病床边,哪儿也不去。
他一会儿看看已经沉沉睡去的绘理,她苍白的脸上还带著一丝满足的笑意,一会儿又探头看看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红通通的生命。
感觉很奇妙。
几个小时前,他还只是中山拓也。而现在,他是一个父亲了。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感,伴隨著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填满了他的胸膛。
不知过了多久,保温箱里的小傢伙忽然动了动,紧接著,细细的、像小猫一样的哼唧声响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病床上的绘理也睁开了眼晴,那是属於母亲的本能。
“他是不是饿了?”绘理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却无比清亮。
“应该是。”拓也立刻起身,和赶过来的惠子一起,小心地扶著绘理坐起身,又在她背后垫了几个柔软的靠枕。
其实初乳在绘理刚生下小宝宝的时候,就已经餵过了。
得益於周全的孕期营养摄入和护理,餵养初乳非常的顺利,並没有出现什么奶水不足的情况。
这一次,小傢伙更是轻车熟路,一凑到妈妈怀里,就准確地找到了自己的口粮,发出了满足的吮吸声。
病房里很静,只有小傢伙吞咽的声音和窗外微弱的风声。
拓也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著。
看著绘理低著头,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的侧脸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笼罩著一层圣洁的光晕。
再看著那个只比自己巴掌大一点的小东西,闭著眼晴,用尽全身的力气吮吸著生命的源泉。
看著自己的妻子,脸上带著疲惫,眼神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一刻,什么世嘉,什么任天堂,什么商业帝国的蓝图,全都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世界,就只剩下这张病床,和床上这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归属感,像温暖的海水,將他整个人包裹、浸透。
“你看哪里呢?”绘理察觉到他的目光,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啊?哦—”拓也如梦初醒,老脸一红,连忙移开视线,挠了挠头,急中生智地找了个话题,“我是在想咱儿子的名字,爸刚才催了。”
绘理闻言,低头看著怀里吃得正香的儿子,目光愈发温柔。
“我没什么特別的想法,只要他能健健康-康,茁壮成长,我就心满意足了。”
茁壮成长拓也看著儿子,脑子里却闪过世嘉那张错综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和全球各地分公司那些桀驁不驯的负责人。
如今的世嘉,早已不是父亲手里那个单纯的街机公司了。北美分部、欧洲分部、家用机、街机、软体开发、ip运营——各个山头林立,自己这几年了多少心血,才勉强將他们捏合在一起,减少內耗,一致对外。
再加上岳父手里的东京电视台。
將来,这小子要继承的,是一个比现在还要庞大和复杂的商业帝国。
没有海纳百川的气度,没有调和鼎的手腕,是镇不住场子的。
想到这里,一个字跳进了他的脑海。
“绘理,”他握住妻子没有抱著孩子的那只手,认真地看著她,“叫“和树”,怎么样?”
“和树?”绘理轻声重复了一遍。
“嗯。”拓也解释道,“『和”,是和谐的和。我希望他將来,能有兼容並包的气度,让这个家,让我们的事业,都能和和美美。”
“『树”,是树木的树。我希望他能像一棵大树,扎根深,长得直,茁壮成长。”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著绘理,声音也变得格外温柔。
“为你,也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绘理的心弦被轻轻拨动。 她看著丈夫眼里的真诚与期许,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吃饱喝足、咂著小嘴睡著了的儿子。
“中山和树——”她將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细细品味,脸上绽放出为人母后最美的一个笑容。
“嗯,就叫和树。”
拓也看著这一幕,心里最后一点不踏实也彻底烟消云散。他凑过去,在绘理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儿子柔软的脸颊。
小傢伙似乎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什么,小嘴一扁,眉头皱成了个小疙瘩。
拓也无奈的收回了手。
“完了,这小子脾气好像不太好,以后肯定是个混世魔王。”
绘理被他这副无奈的样子逗笑了,轻轻拍了他一下。
“胡说,我们和树才不会呢。”
经过精细的检查和护理,绘理的身体恢復得很好,小和树更是能吃能睡,各项指標都十分健康。
在和树出生后的第五天,中山家和中川家的车队便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医院门口,准备接母子俩出院。
出院手续办得很快,但中山拓也却比谁都忙。
他先是把婴儿提篮的安全带检查了三遍,又亲自用手试了试车內空调的温度,生怕风太硬吹到孩子。
“拓也,可以了,再检查下去,咱儿子都要在医院里过御七夜了。”绘理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靠在床边,好笑地看看丈夫忙得团团转。
这几天,他从一个手足无措的新手,迅速“进化”成了一个事无巨细的操心奶爸。
“安全第一!”拓也一脸严肃地把提篮安放进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上,又拉了拉,確认纹丝不动后,才长舒一口气,转头去扶绘理。
回到中山大宅,老女佣惠子早已带著所有佣人等候在门口。
当绘理抱著强裸中的和树下车时,所有人齐齐鞠躬,那阵仗,像是在迎接一位凯旋的君主。
宅邸里的一切都焕然一新,原本给拓也准备的书房,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顶配的婴儿房,里面的一切都准备就绪。
和树出生的第七天傍晚,中山家大宅灯火通明,宾客盈门。
中山美幸亲自操持,为孙子的御七夜聘请了京都老字號料亭的主厨,在家中设宴。
中山家和中川家的主要亲戚都到齐了,偌大的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那个被精心包裹在强裸里的小生命上。
仪式开始,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中山隼雄换上了一身庄重的纹付羽织,坐在主位上。他面前的矮几上,铺著一张洁白的奉书纸。
这位在商界说一不二的梟雄,此刻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与期待。
他拿起饱蘸墨汁的毛笔,手腕沉稳,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中山和树。
写完,他放下笔,端详片刻,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房间:“和,是和谐,是调和。树,是树木,是栋樑。我中山家的长孙,当有兼容並包的气度,也要有顶天立地的担当。”
他抬头,目光越过眾人,落在儿子拓也的身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满意和期许。
拓也站在绘理身边,一手轻轻护著妻子的腰,心中一股热流涌过。
这个名字是他起的,但从父亲口中说出,又被赋予了更深一层的意义和整个家族的重量。
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一直安睡在绘理怀里的中山和树,仿佛听懂了爷爷的训话,忽然“噗”的一声,吐出一个响亮的奶泡泡。
寂静的空气瞬间被打破。
“哈哈哈!”中川顺第一个没忍住,大笑起来,他走过来,重重拍了拍拓也的肩膀,“好小子!看来我这外孙,將来也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中山集雄的嘴角也难得地向上扬了扬,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轻鬆下来。
宴席上,两位爷爷彻底放下了社长的架子,一人一杯清酒,话题全围著小和树打转。
“我看这鼻子和嘴巴,简直和绘理小时候一模一样。”中川顺端详著外孙,满脸都是骄傲。
“胡说,”中山隼雄立刻反驳,他甚至取下了老镜,凑近了些,“这眉眼,这额头,分明就是拓也小时候的样子!我们中山家的基因,错不了!”
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就这样为了孙子到底像谁这种事,幼稚地爭论起来,惹得两位夫人直摇头。
宴席的热闹渐渐分成了几个圈子。
男人们这边,中山拓也正被大哥克也拉到一边,传授著过来人的经验。
“看你这黑眼圈,快赶上我当年了。”克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气里带著几分调侃“哥,你不知道,”拓也一听这话,摇了摇头,“我这几天平均睡眠四个小时。我得时刻盯著和树。”
克也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才失笑出声:“四个小时?你要学会找空隙休息,小孩子长大要那么多年,你不可能天天这样的。更何况有惠子阿姨,不用把自己搞的那么紧张。”
他凑近了些,用只有兄弟俩能听到的声音说:“另外,你现在最该学的,是怎么在三分钟內换好尿布,而且要单手。”
“单手?”拓也有些不解。
“另一只手得按住他的腿,”克也一脸的“你还太年轻”,“不然你刚换上乾净的,他就给你来一泡热的,直接糊你脸上。”
拓也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女人们则围在已经能下地走动的绘理身边。
大嫂丽子正细心地帮绘理整理著披肩:“绘理,月子里千万別碰凉水,也別吹风。丸治那时候,我就是不小心,结果腰疼了好几年。”
姐姐彩子也附和道:“是啊,还有餵奶的时候,姿势一定要对,不然累的是自己。你看,像这样,背后多垫一个枕头,会舒服很多。”
绘理安静地听著,脸上带著温柔的笑意,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和树。“他有时候吃著吃著就睡著了,我总怕他没吃饱。”
“小孩子都这样,”丽子笑著说,“饿了自己会醒的,比闹钟还准。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跟他一起睡,能睡多久睡多久。”
正说著,丽子朝不远处招了招手:“丸治,过来看看弟弟。”
一直好奇地躲在柱子后面张望的中山丸治,立刻迈著小短腿跑了过来。
他趴在绘理的膝盖上,著脚,小心翼翼地瞅著强裸里那个红通通的小脸蛋。
“他好小。”丸治奶声奶气地说。
“你可以轻轻碰一下他的手。”绘理柔声鼓励道。
丸治慢慢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试探著,轻轻碰了一下和树那只著的小拳头。
就在接触的一瞬间,睡梦中的和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嘴咂摸了一下,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哼。
丸治的眼晴瞬间瞪得溜圆,他猛地缩回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回头衝著自己妈妈,用尽全身力气压低声音,兴奋地喊:“他动了!妈妈,弟弟动了!”
这声充满童趣的惊呼,让满屋子的欢声笑语都为之一顿,隨即爆发出了更开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