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烈僵在原地。
他手里捧着的那摞军报，每一本都可能决定数万人的生死，此刻却感觉重逾千斤。
他的世界观，正在崩塌碎裂。
四象限？
这是什么他闻所未闻的军中密语？还是某种失传已久的诡秘阵法？
他看向眼前的“戚将军”。
对方神情自若，眼神清冷疏离，好似刚才那个趴在地上手舞足蹈、口吐怪词的人，只是自己的幻觉。
【看吧，被我唬住了吧？】
【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差就是逼格！】
【只要我表现得足够镇定，尴尬的就是别人！】
戚清辞内心的反派小人正叉着腰，得意地狂笑。
“将军……”萧烈艰涩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透着对自我认知的怀疑，“末将愚钝，何为‘四象限’？”
“嗯？”戚清辞挑了挑眉，故作讶异。
“北疆军中，竟无人教过你‘要务分析之法’？”
他信口胡诌，硬生生将烂大街的时间管理法则，包装成了军中不传之秘。
“战机稍纵即逝，没时间给你解释。”
戚清辞走到他面前，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从他怀里抽走整摞军报，随手扔在地上。
哗啦——
竹简散落一地。
他弯腰，捡起一本。
“狼牙部前锋骚扰龙脊关。”他用军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紧急，但不重要。佯攻，目的是牵制我方主力。”
说完，他将这本军报扔到了暖阁的左上角。
他又捡起另一本。
“我军后方粮草转运路线图。”他掂了掂，“不紧急，但极其重要。一旦泄露，满盘皆输。”
这本军报被他放到了右上角。
他用脚在地上那堆散乱的军报中间，划出一个无形的十字。
“紧急且重要，优先处理。”
“重要不紧急，提前规划。”
“紧急不重要，授权他人。”
“不重要不紧急，有时间再弄。”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把萧烈看得怔在当场。
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好像很有道理？
这种将复杂军务清晰分类、排定优先级的思路，简单、高效，且直指核心。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全新领域。
【狗头军师007：用户您太棒了！成功将时间管理矩阵包装成了高级军事理论！对方的‘敬佩值’正在缓慢提升呢！】
戚清辞心中暗爽，面上却依旧是一派高深莫测。
“剩下的，你自行分类。分完后，将‘紧急且重要’的呈上来。”
他说完，便转身回到那巨大的绢布前，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指点了一下不成器的后辈，现在要继续自己那神圣而伟大的工作。
萧烈注视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满地狼藉的军报，再抬头，视线落在那张画满了奇怪符号和线条的“鬼画符”上，眼神无比复杂。
他沉默地蹲下身，按照戚清辞教的方法，开始笨拙地给军报归位。
一个时辰后。
萧烈将一小叠被归为“紧急且重要”的军报，恭敬地放在了戚清辞手边。
他惊异地发现，经过这么一梳理，原本纷乱如麻的战报，瞬间变得条理清晰，需要立刻处理的核心问题一目了然。
他对这位“戚将军”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而此刻的晏北玄，正在御书房里。
玄影卫的实时密报，正让他“收听”着暖阁里发生的一切。
当他听到戚清辞用“四象限”把萧烈唬得一愣一愣的时候，正端着茶盏的手都顿住了，险些失笑出声。
这个戚清辞，总能源源不断地给他带来惊喜。
他以为自己得到的是一把锋利的刀。
没想到，这把刀的刀鞘里，还藏着一个算盘，一个账本，以及一整套他闻所未闻的歪理邪说。
“陛下，”贴身太监低声禀报，“萧统领传回密信，询问是否要完全遵从戚将军的‘古怪’指令。”
晏北玄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传朕口谕。”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今日起，戚将军在暖阁内的一言一行，皆等同军令。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萧烈和玄影卫，都必须无条件执行。”
“若有违抗，军法处置。”
他倒是想看看。
他这个满脑子“kpi”、“风险管控”、“用户体验”的“项目经理”将军，到底能把这场战争，玩出什么花样来。
有了皇帝的最高指令，戚清辞的“项目管理式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暖阁，成了整个大晏王朝最核心、也最古怪的战争指挥中心。
很快，一道道让整个指挥体系为之颤抖的命令，通过萧烈，被送往王朝的各个角落。
玄影卫指挥使，一个在刀口舔血半辈子的中年汉子，接到了他职业生涯中最匪夷所思的任务。
带队去敌后搞“市场调研”，分析三个部落的食盐储备和民意支持率，并形成一份“竞品分析报告”。
他捏着密令，反复确认密令上的“市场调研部”和“竞品分析报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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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拿错密令了？
这是兵部该干的事吗？怎么看着像户部商司的活儿？
兵部军械司的老将军，被要求立刻建立一个“北疆战事资源看板”，用红黄绿三色旗帜实时更新前线各据点的粮草箭矢库存，精确到个位数，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更新一次。
老将军看着这份要求精细到个位数的指令，愁得把胡子都快揪下来了。
打了一辈子仗，就没见过这么折腾人的！
统计这些鸡毛蒜皮的玩意儿有屁用！能杀敌吗！
前线的斥候营校尉，一个脸上三道刀疤的猛男，更是对着命令吼了半天。
命令要求他们除了探查军情，还要增设“用户访谈”职能，去关心敌军士兵吃得好不好，睡得暖不暖，想不想家，并做成“敌军士气晴雨表”每日呈报。
“老子是去探军情的！不是去当管家婆的！”
一时间，从京城到北疆前线，所有接到“戚将军”命令的人，都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这位传说中的战神，从鬼门关回来后，脑子被烧坏了。
无数的抱怨和质疑，雪片般飞到萧烈这里。
萧烈顶着巨大的压力，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这是陛下的意思。”
众人立刻噤声。
虽然没人理解，但皇帝的命令就是天。
于是，整个大晏的战争机器，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诡异的方式运转起来。
三天后。
一份详尽的“竞品分析报告”摆在了戚清辞面前。
【狗头军师007：数据显示，黑羊部落缺盐严重，民怨极大。弯刀部落的少主和老首领权力斗争激烈。秃鹫部落……这个部落有点意思，他们不缺物资，首领叫‘哈丹’，野心勃勃，手段狠辣，而且对狼牙极其忠诚。属于我们策反名单里的‘硬骨头’。】
“硬骨头？”戚清辞看着报告，冷笑一声，“那就先把他敲碎。”
他正准备针对这份报告，制定下一步的“营销策略”，暖阁的门被猛地撞开。
萧烈疾步而入，脸色凝重铁青。
他手里，捧着一个还在往下滴血的木盒。
“将军！”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北疆八百里加急！”
戚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玄影卫派往秃鹫部落的使者……全部被杀。”
萧烈将木盒重重地放在地上。
盒子打开，三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赫然在内。
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草原的泥土味，直冲天灵盖。
戚清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用手捂住了嘴，才没有当场吐出来。
脸色，瞬间褪得像一张白纸。
【卧槽……】
【玩脱了……】
在人头旁边，还放着一柄染血的弯刀和一封用兽皮写成的信。
萧烈捡起那封信，展开在戚清辞面前，一字一顿地念道：
“致大晏‘战神’戚清越：你的走狗，我已宰杀。我哈丹，只认狼牙王为雄主！我秃鹫部落的勇士，只敬真正的强者！”
“你若有种，便来龙脊关前，与我哈丹一对一决斗！”
“你赢，我秃鹫部落三千勇士，连同我哈丹的项上人头，一并献上！”
“你若不敢，便乖乖缩在京城，做你的太平将军！北疆的土地，不属于懦夫！”
信的末尾，用鲜血画着一个嚣张的秃鹫图腾。
公开挑战。
指名道姓。
一场避无可避的……决斗。
整个暖阁，死一般寂静。
戚清辞看着那封血淋淋的挑战书，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的项目计划里，有风险评估，有危机预案，有kpi。
唯独没有这一项。
【单挑】。
他一个连八块腹肌都要靠符咒伪装的病弱双儿，要去跟一个能在马上砍人脑袋的草原猛男单挑？
这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