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假的？
戚清辞的脑子，在这一刻彻底宕机。
哈丹不是正在城外，被那群饿狼分食吗？
“你说什么？！”
他一把攥住军医的手臂，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城外的喊杀声消失了。
城楼上的风声也消失了。
戚清辞的耳中只剩下尖锐到极致的嗡鸣，仿佛神魂都要被撕裂。
刚刚那场他亲手导演的胜利，那片刻的安宁，被这六个字砸得粉碎。
军医被他狰狞的神情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利索。
“陈、陈默副将说……那个哈丹是假的！”
“他吼完这句，就、就又昏死过去了！”
假的？
戚清辞松开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
他绝不怀疑陈默用命换回来的情报。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城墙，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的剧痛，让他因震惊而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他猛地扭头，视线穿透渐浓的暮色，再次投向城外那片血肉磨坊。
喊杀声。
哀嚎声。
兵器碰撞声。
欲望和鲜血浸透了龙脊关外的每一寸土地。
那个被围在中央，浑身浴血却死战不退的“哈丹”，此刻在他眼中，成了一个巨大而讽刺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算计精妙。
他用一座虚无缥缈的王座，搅动了整个草原的风云。
结果，他才是那个被戏耍的傻子。
【操！玩脱了！】
戚清辞的内心警铃大作，红灯闪烁。
【我在这边搞“英雄擂”项目路演，结果竞品（真哈丹）直接绕过我，去偷家了？！】
那个真正的哈丹，此刻恐怕正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欣赏着他这个小丑的表演。
他还在舞台中央得意洋洋地展示ppt，却不知道真正的客户早就带着签好的合同，跟别人跑了！
“将军？”
萧烈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侧，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
可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盯在戚清辞的脸上，捕捉着他神情最细微的变化。
戚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胸腔里的惊涛骇浪被他死死压制。
不能慌。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他现在是大晏战神戚清越。
是北疆三十万大军的脊梁。
他若乱了，军心必散！
还有机会！还能补救！
【系统！你个废物！这么重要的情报错漏，你还有脸叫“狗头军师”？你该叫“猪头军师”！】
他在脑海中对着系统疯狂咆哮。
【叮！宿主请注意，您购买的“狗头军师”服务仅包含基于现有情报的策略推演，不包含实时战场情报勘察功能。如需此项服务，请升级至尊享版“全图视野”套餐，盛惠五十万吐槽值。】
【我可去你的吧！五十万？你怎么不去抢？！】
戚清辞在心里骂完，大脑已经转成了一团高速运转的星云。
他踉跄着冲回指挥室，扑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如电，扫过上面每一个地名。
一个假的哈丹，在这里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包括他自己，也包括关外那群贪婪的狼。
那么，真的哈丹去哪了？
他带着狼牙部的真正主力，到底想干什么？
围魏救赵？
不，他的计策才是围魏救赵。
对方既然能将计就计，布下如此大局，目的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狼牙部提前南下，本就仓促。哈丹此人，凶狠残暴，却狡诈如狐，从不做无谓的牺牲。
他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无数代表军队、粮道、城镇的线条在他脑中交织、崩解、重组。
龙脊关是铜墙铁壁，正面强攻是找死。
所以，他一定会选择一个……薄弱点。
一个能让大晏伤筋动骨，却又出人意料的薄弱点！
不是军事要塞。
不是重兵关隘。
那会是……
一个地名，如惊雷般在戚清辞的脑海中炸开！
“黑水城！”
他脱口而出，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嘶哑变形。
“将军？”
高顺和李广利等人也围了过来，他们从戚清辞骤变的脸色中，嗅到了末日般的气息。
“黑水城怎么了？”李广利不解地问。
戚清辞没有回答。
他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个位于龙脊关侧后方百里之外的小点。
黑水城，不是军事重镇，甚至连像样的城墙都没有。
但它，是北疆最重要的后勤中转站！
供给龙脊关三十万大军未来三个月的粮草、兵甲、药材，都会经过那里！
更致命的是，为了方便物资转运，城中还居住着数万名毫无防备的军属和百姓！
哈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龙脊关！
他用一个假的自己，在龙脊关前上演了一场盛大的困兽斗，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死死钉在这里。
而他自己，则率领狼牙部的真正主力，像一条毒蛇，早已绕过了龙脊关的侦查范围，扑向了那座不设防的城市！
他要烧光大晏的粮草！
他要屠城！用数万大晏百姓的尸骨，来摧毁北疆的军心！
“快！”
戚清辞的声音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
“传我将令！”
所有将领心神剧震，齐齐躬身，甲叶碰撞出肃杀之音。
“李广利！”
“末将在！”
“点齐你麾下三千轻骑，一人双马，不惜一切代价，即刻驰援黑水城！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决战，是拖！用命去拖！给我拖住哈丹的主力！”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大军集结要时间，开拔要时间！
等大军赶到，只能给黑水城的百姓收尸！
李广利脸色惨白。
三千轻骑，对抗狼牙部数万主力？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当他抬头，看到戚清辞那双几乎在燃烧的血红眼睛时，心头所有的恐惧和疑虑，瞬间被一股滚烫的热血冲散。
他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重重一抱拳，声如洪钟。
“末将，遵命！”
“高顺！”
“末将在！”
“封锁龙脊关！集结所有能动的大军，准备开拔！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进出！然后，把擂台周围那些草原部落，全部给我围起来！”
高顺大惊：“将军，这是要与所有部落为敌吗？”
“不。”
戚清辞的嘴角，挑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这是给他们送一份大礼。”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萧烈。
“萧统领，现在，我需要你的玄影卫。”
萧烈抬眼，目光锐利。
他完全没想到，在如此惊天巨变之下，戚清辞竟能在瞬息之间洞悉全局，并做出如此精准、狠辣的部署。
“将军请讲。”
“我要你的人，去那群草原部落里，给我放一个消息。”
戚清辞压低了声音，眼中闪动着近乎疯狂的危险光芒。
“就说，哈丹欺骗了草原所有的勇士。他用一个替身耍得所有人团团转，自己却带着狼牙部几十年积攒的所有宝藏，偷偷跑去了黑水城！”
萧烈瞳孔骤然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戚清辞的意图。
那些被“草原王”和财富冲昏头脑的蠢货，在发现自己被当猴耍了之后，滔天的怒火会烧光他们最后一丝理智。
而“宝藏”这两个字，足以让他们变成最疯狂，最不畏死的鬣狗！
他们会不顾一切地冲向黑水城，冲向真正的哈丹！
然后，替大晏，杀了哈丹。
用草原人的贪婪，去对付哈丹的狡诈。
“好。”
萧烈只说了一个字，身影便鬼魅般融入了城墙的阴影。
所有命令下达完毕，一股巨大的虚脱感瞬间抽空了戚清辞的力气。
他扶住墙垛，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冰冷的石砖。
【妈的，这将军真不好当，差点忘了自己这破身体还是个病秧子。】
他自嘲地想。
【这一波极限操作，cpu都快烧了。】
他抬起头，看着李广利率领的三千轻骑如一道撕裂暮色的黑色闪电，冲出城门，决绝地消失在远方。
希望能来得及。
他又看向城外。
那个“假哈丹”在数十人的围攻下，终于力竭倒地。
瞬间，便被无数的刀枪剑戟淹没。
分食殆尽。
一场滑稽的闹剧，落幕了。
而真正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戚清辞知道，李广利的三千人，挡不住哈丹的主力多久。
他能做的，就是用尽一切手段，为他们争取时间。
等大晏的大军一到，就是反攻的时刻。
他一步步走下城楼，来到城门前。
高顺已经指挥玄甲军，将数千名刚刚分食了“哈丹”的草原勇士，死死围困在擂台附近。
这些人前一秒还在为谁是“草原第一勇士”而争吵不休，后一秒就被黑洞洞的箭矢和长枪包围。
“戚清越！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个部落首领色厉内荏地吼道。
戚清辞没有理他。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在等。
等一个能引爆火药桶的消息。
没过多久，一名玄影卫如鬼影般出现在他身后，低语了几句。
戚清辞的嘴角，终于扬起。
那笑容在火把的映照下，带着意味不明的讥讽。
他向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耳朵。
“诸位，我戚清越说过，拿下哈丹首级者，便是新的草原王。”
他顿了顿，环视着那些人手里血淋淋的碎块，笑了。
“可你们手里的，不是哈丹。”
“所以……”
“恭喜你们，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