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气氛正酣时,李平忽然站起身,走到墙角的旧木柜前,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两瓶白酒。
酒的牌子很普通,是本地产的烧刀子,但在当时也是不错的酒了。
他拿着酒回到桌前,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着期待地对孙玄道:“玄哥,今天……喝点?”
孙玄看着那两瓶酒,又看了看脸上已经褪去稚气、轮廓越发硬朗的李安,点了点头,爽快地道:
“行!喝点!小安明天就要走了,以后就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了,现在是大小伙子了!等会儿陪你哥和我喝点!”
李安见孙玄答应,脸上立刻露出兴奋的笑容,用力点头:“没问题,玄哥!我陪你和我哥喝!”
叶菁璇和小雅相视一笑,她们知道男人们要喝酒谈事了,便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叶菁璇给小雅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吃完了碗里的饭菜,便一起离席,坐到了靠墙的椅子上,低声聊起了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把空间留给了三个男人。
李平拿出三个小酒盅,用毛巾仔细地擦了擦,然后给孙玄、自己和李安分别满上。
清澈透明的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荡漾,散发出辛辣凛冽的气息。
“玄哥,第一杯,我敬你!”
李平双手端起酒杯,神情郑重,“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我们兄妹的照顾!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
他说完,一仰头,将那小半盅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让他微微蹙了蹙眉,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孙玄也没多说,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一股火线从喉咙直烧到胃里,浑身顿时暖烘烘的。“说这些干啥,都是自己人。”他摆了摆手,夹了一筷子菜压了压酒气。
“小安,你也敬玄哥一杯!”李平对弟弟示意。
李安连忙端起酒杯,学着哥哥的样子,双手捧杯,有些紧张地说道:
“玄哥,谢谢你!我……我去了部队一定好好干,绝不给你和我哥丢脸!”
说完,他也学着样子一口闷了,结果被辣得龇牙咧嘴,咳嗽了好几声,逗得孙玄和李平都笑了起来。
“慢点喝,小子!”孙玄笑着给他夹了块肉,“酒要慢慢品。”
就这样,三人一边吃着桌上渐渐变凉的菜肴,一边推杯换盏。
两瓶白酒,孙玄和李平喝了大半,李安也陪着喝了几盅。
酒精的作用下,话匣子彻底打开了,气氛更加热烈,离别的愁绪似乎也被冲淡了些许。
饭吃完了,桌上的碗盘被小雅和叶菁璇悄悄地收拾了下去,但酒局却还没有结束。
李平又泡上了一壶浓茶,给每人倒上一杯,用以解酒。
孙玄的脸色微红,眼神却越发清亮。
他端着茶杯,看着身边坐得笔直、认真聆听的李安,开始以兄长的身份,细细地叮嘱起来。
他虽然两世为人都未曾踏入军营,但前世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军旅题材的影视剧、纪录片、乃至网络上的段子他可没少看,对于部队里的一些门道和生存哲学,倒也说得头头是道。
“小安啊,”孙玄抿了口热茶,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到了部队,跟在家、在厂里可都不一样。那是大熔炉,也是大学校。有些话,哥得提前跟你念叨念叨。”
李安立刻挺直了腰板,如同聆听教诲的士兵,连连点头:“玄哥,你说,我都记着!”
“首先啊,要记住,少说话,多做事。”
孙玄伸出第一根手指,“言多必失,尤其是在新兵连的时候,摸不清情况,埋头干活准没错。眼里要有活儿,看到班长、老兵需要帮忙,有点眼力见,主动点。”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次,不要当出头鸟。训练积极是好事,但别事事争第一,显得你比别人能。部队讲究的是集体,是团结。有时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明白吗?”
李安认真地咀嚼着这些话,重重地点头。
“但是!”孙玄话锋一转,语气严肃起来,“做事一定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对战友,要真诚,要团结。
部队里都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不能耍小心眼,玩虚的。有什么困难,跟班长、跟战友说,大家都会帮你。”
他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句顺口溜,觉得特别形象,便说了出来:
“有句老话,叫‘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你品,你细品!
什么是‘不长眼’?就是没眼色,看不懂形势,该动的时候不动,不该动的时候瞎动!
比如集合哨响了你还磨磨蹭蹭,比如领导正在气头上你非要往前凑……这些,都是‘不长眼’的表现,最容易挨批评!”
孙玄结合着自己看过的电视剧情节和道听途说的“经验”,一条条,一款款,细致地给李安分析着部队里可能遇到的情况和应对之道。
从怎么整理内务,到怎么和战友相处;从训练时要拼尽全力,但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到了部队要尽快适应集体生活,想家是难免的,但男子汉要坚强……
他说的这些话,或许并不完全符合真实的部队条例,但其中蕴含的为人处世的道理、谨慎行事的智慧以及对集体生活的适应方法,
却是普适的,对于即将踏入陌生环境的李安来说,无疑是宝贵的指引。
李平和李安兄弟俩都听得极其认真,李平不时点头附和,补充一两句;李安更是如同小学生听课一般,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漏掉一个字。
他们知道,孙玄这些话,是真正的金玉良言,是掏心窝子的关怀。
然而,酒精的后劲开始逐渐显现。
李安平时几乎不怎么喝酒,今天因为高兴和离别的情绪,陪着喝了差不多有三四两白酒,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超量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眼神开始有些迷离,舌头也有些打结。
突然,他一把抓住孙玄的胳膊,身体有些摇晃,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玄哥……玄哥……我……我心里……难受……”
孙玄和李平都愣了一下。
只见李安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玄哥……我……我都记得……我都记得……那年冬天……我哥……发烧……烧得都说胡话了……要不是……要不是你……我哥……我哥他就……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