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陈瑛莫名想到了帝国的女皇,埃及的黑法老,甚至他们这些站在巅峰的修行人算是神吗?
这个名单如果拉长一些,甚至还可以把广府的尤老算进去。
他们或许不是神,但显然已经超出修行人的范畴了。
陈瑛忽然想起了谥法里的一个解释。
“民不能名,曰神。”
“陈先生对古文也有研究,这个解释非常好。”胡文秋看着陈瑛轻轻问道:“陈先生听过后羿射日的故事吗?”
陈瑛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也有一模一样的后羿射日故事。
十个太阳跑出来,后羿弯弓射日,最后留下了一个。
“东汉有个叫王充的大学者,他写过叫《论衡》的名篇,其中就写到,“尧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王充游学东汉太学,为一代文宗,他所在的东汉距离春秋战国尚不算远,能看到的古书肯定比我们今日更多。”
“而后羿射日的传说则更早,在更早的淮南子之中就有言是尧让羿射九日。屈原更是直接写明了羿射日。所以神话都是这样层叠累加,一个形象在人们的传述之中不断变化。”
“从现存的文献资料看,尧舜禹这些三代贤王,越古老的文献之中,他们的神性就越充足,尧射十日,禹创造大地,但是在后来的文献之中,他们被渐渐衍化成了人类的君王,从不同的源流,
被集成为传承有序。”
胡文秋淡淡地说道:“就我们的人类文明而言,并没有神存在的痕迹,反而是有无数神为人创造的痕迹。”
“就好比如今梵蒂冈的那位,十字教的经典引自摩西五经,而摩西的唯一神思想明显是受古代埃及当时神学众神合一,独尊一位的影响,摩西从本民族众神之中选出来一位独尊。”
“所以我们这个世界没有神,只有人。是人创造了神,而不是神创造了人。在我们中州,更是有着鬼厉则为神的传统,很多神都是从厉鬼来的。”
“比如江南的某些地方,习俗是在溺死者死亡的地方修建五通庙,然后这些亡灵就演变成了五通神。”
“从根源上说,某些无法处理的邪票,先民们也会通过修庙的方式进行处理,这种处理方式也确有效果,很多邪崇都因此被镇压,或者封印了。”
胡文秋看了一眼旁边的齐梦琳:“这里面的具体原理我不了解,也许齐教授比较有研究,但是从结果看,历史上这样的做法很多都是有用的。”
“荣亿街的庙宇也是用来镇压邪票的吗?”
陈瑛想着荣亿街的格局。
“这跟风水有关系。”
胡文秋表示:“陈先生听说过一行法师吗?”
“没有。”
陈瑛摇了摇头,前后两世,自己认识的大和尚只有前世的那位少林主持,真正的佛门子弟,开创非洲少林,堪称一代宗师。
“一行法师是唐代的天文大师,同时也是密宗的领袖,他不仅仅是第一个测定子午线的科学家,同时也是一位极为厉害的修行人,他衍化曼茶罗,将周天星斗化为密法,取中州之二十八宿入曼茶罗之中。”
胡文秋接着补充道:“我不是修行人,只是学者,所以没有什么门户之见。我认为所谓的玄门佛门这些宗派,只是组织形式上的区别,从内核来看,早已经是互相影响,彼此学习吸纳了。”
陈瑛不作评价,胡文秋接着说道。
“荣亿街的城隍庙其实是在两宋之际出现,城隍信仰代表着中州民间信仰的一个转型。”
“在汉晋之时,神并不是严肃的,现世的帝王将相死后就可以成为神。天帝甚至可以由曹出任,神是低于现世的。但是到了后来,神仙信仰日渐成熟,天帝的地位也就越来越高。”
“但是官方所代表的力量没有消退,在两宋之际城隍信仰走上舞台,在官方的加持下成为地方上的主流信仰。同时以城隍庙为根基,王朝们也试图控制邪票。”
“控制邪票?”
“宋设置皇城司,负责处理都城内的特殊案件,同时皇城司上面有提举宫观使,由宰执重臣兼任,领有各地城隍,城隍庙实际上成了官庙,主要处理邪崇事件。”
“港九的城隍庙就是云蒙入侵时期的产物,云蒙征服了中州,但是其官僚体系内容留了大量的宋朝官员,各方面都学习宋的制度,对民间的管控也趋向更加严格。”
胡文秋解释道:“当然,制度设计是一回事,执行是另外一回事。荣亿街的城隍庙其实就是当时云蒙时期香山县城隍庙,其修建者名为菩提流支,他是一位来自西域的番僧,精通秘术和风水妙法。”
“他被云蒙任命为特使,在岭南、八闽地区修建了许多任务程,其中一些庙宇后来都成为了鬼庙。”
“鬼庙?”
陈瑛皱起眉头。
“地脉的力量被削弱,那些庙宇跟虚界之间的屏障变得非常脆弱。这可能是云蒙时期某种只有高层知道的大计划,而菩提流支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大计划?”
“云蒙当时的控制范围西起黎凡特海岸,东至中州,他们跟所有的秘术体系都有接触,而且也掌握着强大的力量,虽然这种力量上的优势只维持了一百年。”
“他们当年的技术和雄心,也是我现在的主要研究,我认为云蒙在试图将虚界拉过来。”
胡文秋看着齐梦琳道:“我不知道这样讲对不对,但是显然他们成功的近乎永久的削弱了某些地方的屏障,让邪票更容易进入现世。”
陈瑛想起了东壶子的大墓,那座墓地也经过了改造,动手的也是云蒙人。
“他们的目的我认为是军事性的,一旦南方出现反抗势力,就通过制造灵异灾害大规模的屠杀人口,破坏反抗者的基础。”
胡文秋解释道:“当然这也只是一环而已,我认为他们的终极目的应该是塑造一个神明。”
“一个活着的,现世的神明。”
胡文秋解释道:“后来荣亿街的庙宇之中,供奉的并不是传统的城隍,也就是名臣将相,而是一个变体,一个有着三个脑袋的无名神明,其形态取自密宗,应该是类似印度神话之中的梵天。”
梵天,三面之神,三头鬼神陈瑛想起了那个虚界那个受到人类集体意识影响的推论。
“我有个问题,如果说邪崇的出现跟人的痛苦正相关,那么虚界里的存在会不会反过来影响我们的集体潜意识,让我们心里认为有一个神,并且开始崇拜他们?”
“这就是我一开始的问题,什么是神,对于你的提问,是学界目前的研究对象,但是如果陈先生对菩提流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八闽看一看。”
“八闽?”
绕来绕去,一切线索重新指向了八闽。
“菩提流支的流派也有流传,他的传人目前主要在八闽,叫天梵寺,这座寺庙就在庆云县。”
“不过二十多年前,庆云县有一场严重的地震,天梵寺在地震中受损严重,庆云县的县城也被浓雾复盖。”
胡文秋叹息一声:“因为我们这些学者搞野外调查一般都会失踪,所以我也没机会去当地走访一下。
“确实。”
陈瑛点头道:“胡教授你们研究的对象太危险了,在书斋里没准都不安全,您的价值就是在校园里做研究,实地调查这种事交给别人去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