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身灰麻衣服,身材矮小,两只手各自拄着一个拐杖,他脸上带着东瀛常见的般若面具,
声音嘶哑,口音倒是纯正的东瀛味道。
陈瑛抚摸着掌中长刀,斜眼瞧了过去,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讶异。
自从得到黑犬以来,靠着黑犬的灵觉从来都是可以轻松索敌,从来没有人能躲过黑犬的灵觉和自己的左眼。
但是今日倒是碰见了个例外,这伙扶桑人不知道卖弄的何等手段,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潜藏身形。
这不由得激起了陈瑛的好奇之心。
扶桑如今划分为六十六国战乱不休,但是没有经过类似中土这样的朝代更替,在所谓的“三山五庙”之中,不乏如今中土已经失传的秘术。
比如得自盛唐的东密,还有后来传去佛门天台宗的台密,如今在中土都已经失传。
这还是陈瑛知道的,而听闻在如今的奈良城中,甚至还有当年魏晋时期天师道的经咒留存。
若是能够将这些法脉自东瀛取回,也算是一桩功业。
陈瑛心性果决,存了要从这些扶桑人手里弄出法门的心思,当即将刀锋往下压了三寸,
脚下的女忍吃疼哼了一声。
“我若是不放,你奈我何?”
横刀而立,陈瑛脾瞧着眼前的老者。
“你们这些扶桑人不在自己家待着,跑到我们中州来卖弄手段。不要因为你们老家没有磕头平不了的事就觉得中州也是一样。”
那老人停下脚步,小心说道。
“我们不过是些亡国流亡的苦命人,来对付阁下也不过是奉了军令。”
“军令?谁的军令。”
“在下奉的是岭南节度府军情司的军令,不瞒阁下,我等皆是岭南节度府李公魔下,乃是奉命行事,阁下才是不尊王化的恶党。”
老人也不敢多说:“我等丧家之犬,不过是奉命行事,万望阁下高抬贵手,老朽死不足惜,若是这独眼目连失了控制,给广府平添死伤,反而不美。”
这老人汉学颇深虽然口音奇怪,但是说起话来引经据典,他说着直接跪地来了个土下座。
“请您原谅。”
“还有什么话死了以后托梦给我。”
陈瑛动手,将那第二柄凶兵直接抽出一半。
“红豆泥—”
这一下直接将老者惊出来乡音。
陈瑛停了下来,倒不是眼前的扶桑老头怎样,而是长街之上又多了个人。
如今天色渐晚,那人脸上却戴着一副墨镜,板寸头剃得干净利落,脚下人字拖,身上短袖背心,下面大裤,手里还拿着个油纸袋。
他高举双手一路跑了过来,嘴上还不忘念叻着“好汉饶命”。
“瑛少,瑛少,且莫动手。在下是广府环保局的杜无咎,瑛少先别动手啊。”
他一溜小跑过来。
“瑛少,瑛少,咱不着急动手。”
这个杜无咎一身酒气,走得也是不紧不慢,然而举止动作之间却暗含一种精妙的痕迹,上一步看似向前,实则落在了左边,下一步看似要落在右边,实际上往后退了半步。
陈瑛竟然猜不出来他下一步到底会迈在何处。
此等步法精妙,绝不是武道二字可以概括,多半是运用了什么秘术。
“好,果然还是广府卧虎藏龙,港九一处小小的澡盆,如何能容得下这么多龙蛇!”
陈瑛心头一喜,将独眼目连胸口第二柄长刀抽出,那孽物咆哮一声,当即又生出来一张人脸。
只不过这一张可谓是不可方物,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只是长在这生就四臂的恶僧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好。”
那老者爆出一句乡音,身形一抖,直接幻化出七道分身,向着后面紧跑慢跑,竟然是舍下了眼前的独眼目连,径直跑路而去。
这个没担当的倭寇,陈瑛将左手无铭凶兵抬起,直接冲着他真身所在的背影一丢。
这老头可没有杜无咎那等禹步连环的本事,直接就被一刀钉在了地上,淌出一团鲜血。
陈瑛进步向前,他可不相信这个屡次用出替死之法的东洋人会这么简单死去。
然而杜无咎却是拦在他的身前。
“陈公子,若是杀了这倭奴,眼前的邪票就要彻底失控,还请公子念在广府百万黎庶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早不来,晚不来,老子要赢了你来了,别跟老子讲什么百万黎庶!”
陈瑛长刀一抖,却是将宗三左文本也直接送了出去,那长刀直接贯穿了一重阴影,将一个带着般若面具的老人钉在了地上。
这一次鲜血狂,不过流出来的却是黑血,
“不好。”
杜无咎没想到这陈瑛竟然如此烈性,不顾所有的也要将仇敌斩杀。
那老头虽然尚未断气,但是独眼目连张开蒲扇一般的大手,它竟然也有类似小挪移的手段,直接闪现在扶桑老人身边,五指一张直接送入口中。
“喝!”
邪票本身并无具体的形体,五官只不过是像征其本身所代表的“概念”。
独眼目连内核之中涌动的正是人类之间不休的嫉妒执念。
一念无明起,火烧功德林。
这独眼目连乃是扶桑贵族大家出身,因为并不是嫡子,所以不能继承家业,被从小养在奈良附近的大寺之中,练得一身秘法。
然而他修行越高,心中嫉妒就越深,他自问兵法神通远远胜过自家兄长,更是生得飘逸绝伦,
堪称浊世佳公子,污浊如花僧。
可惜,他越是出挑,家中对他防备越深,他索性发动一场兵变,要讨取自己的兄长父亲,将家督之位拿在手中。
正所谓大丈夫难免父子不和,但是可惜就可惜在这目连僧虽然有着当年佛门大行者一般的绰号,却没有那位一样的无双神通,刚刚开始造反就中道崩殆,反而是那他无能的兄长将他户身炼化为“式神”,成了家中遮风挡雨的一员猛将。
无数年来,美浓土岐氏越是兴旺,这目连僧的怨气就越深重,到了如今,更是去了一切锁,
放声长啸,多年怨气一起发作,要将这岭南天角染成碧色,这才遂他心中之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