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气,也叫积尸气,乃是人死之后形成的一股秽气。
陈瑛在那本炼金术手册上见过洋人对这东西的描述。
鬼佬们认为尸气是一种最基本的神秘能量,其映射了“死亡”的性质,据说在巴黎的地下有一座巨大的墓穴,其中积攒的尸气甚至已经构建出了一个虚界和现世之间的稳定信道。
正因如此,一般的古墓周围往往草木郁郁葱葱,但是却极少有生灵,就是因为尸气太重。
“鬼雄则为神。”
吴婕是中州大族出身,又跟着陈婆婆学习多年,眼界和手段在年轻一代之中都是数得着的。
“所谓五猖,最早并不是指的妖物,而是横死之人的鬼魂。”
“横死是中州常有的说法,即溺死、盗杀、瘟疫、自戕、饥荒五类,有此五类横死,映射五路猖神。这神庙原本就是祭祀横死亡灵的地方。”
吴婕看着庙中的神象:“今天的江南也有家中若是有人横死暴亡会发愿起一座五猖庙的习俗。”
清伯站在一旁端详着庙宇之中的建制。
“这庙应该会是盗墓贼起的。”
陈瑛沉声问道:“盗墓贼?”
“挖坟绝户的土贼,江湖上的路子各有不同,但是大概都差不多。有的是在大墓上面种高粱,借着高粱掩盖视线,有的是修一座小庙,这庙前不当路,后不靠山,应该是掩饰。”
清伯当年跟着陈家上一代人行走江湖,见过的场面多了经验也丰富。
这次对上黄四奶奶,陈瑛是调动了手头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
“盗洞就应该在神象后面。”
陈瑛一个纵身跳上神坛,迈步走到五猖神象后面,只见后面果然有一个一臂方圆的洞口。
洞口已经被磨得光溜,显然少不得有人借此进进出出。
“这洞开得倒是有年头了。”
清伯伸手一摸道:“象是川西那边仪真道的手段,土遁法一气呵成,一道咒法下去,生生开出来条信道。”
“仪真道?”
“恩,一个左道旁门相信可以从死尸肉里炼出金丹,到处掘坟挖墓,把川西那边一座山都挖空了用来养尸,势力不小,不过听说几十年前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门中死了小一半。”
吴婕叹口气道:“若是仪真道来过,下面多半也不剩下什么东西了。”
“未必,那个黄皮子在这庙里折腾这么久,下面一定有它志在必得的东西。”
陈瑛看了看洞口。
“我先下去,阿婕你跟清伯在上面……”
“少爷,眼下还是不要分开人手。咱们三个还是同进同退得好。”
清伯建议道:“三人合力不管在内在外,碰见什么变化都好照应,若是分开,容易叫人家各个击破。”
“好。”
清伯到底是经验丰富,陈瑛自然尊重。
“我在前面领路,阿婕你居中策应,劳烦清伯为我们压阵。”
“少爷的办法妥当。”
剩下两人自然没有意见。
陈瑛先将黑犬放出探路,等黑犬一路到了洞底,然后自己才一路向下而行。
这盗洞尤如羊肠,一条直线斜切向下,四壁十分光滑,但却宽敞,正好可以容一个人站着走下去。
这多半就是仪真道土遁法的奥妙。
陈瑛迈步向下,大约走了三五分钟,也不知道深入了地下多深,前面却是眼前一亮。
地底开出一片广阔的空间,宽约五十多米,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巨大的青铜塑象,皆作神将打扮,青铜塑象单膝跪地,两只手捧着一个铜盘,铜盘上燃着蓝色的阴火。
火光腾跃,照得下方尤如白昼。
盗洞的正前方是一座木制牌坊,也不知道修了多久,古木阴沉,正中央是“迎仙观”三个大字。
牌坊左右摆着两只麒麟,一个个张牙舞爪,毫无瑞兽的气度,倒是渗着一股森寒。
“怎么是个道观?”
吴婕看着牌坊:“这是什么木头。”
陈瑛将黑犬召入影中,缓步走到牌坊两侧。
黄四奶奶能在这下面晃悠这么久,足以说明这里并没有被当年仪真道的人取个干净,而且下面别有奥妙。
多个小心总无错。
陈瑛瞧着牌坊上的黑色木头,左眼仔细观瞧,心中若有所感。
“棺木。”
吴婕惊疑问道:“棺材?”
“都是埋在地底三百年未散的老棺材板,取出来后再由能工巧匠拼接,拼成现在的模样。”
这牌坊高约十米,也不知道要开出来多少古坟才能修成这样一个架势。
“少爷好眼力,都是三百年以上的老寿材,而且棺主本人要被养成阴尸。”
清伯走上前来,他伸出手指,漆黑的指甲如勾爪一般在木头上轻轻一划,一丝黑血一样的东西从里面冒了出来,空气中当即生出一股异香。
“有道是海底龙涎香,地底死人沁。这就是死人沁。”
陈瑛心头疑惑,到底是何方势力,能够在港九这样的荒僻之地做下这样一番伟业?
这里可不是八百里秦川,更不是洛都北邙。
洋鬼子过来之前,不过是几个荒岛而已。
三百年死而不朽的僵尸再多,要把这些棺材瓤子凑成这样一座牌坊,那也要挖遍好几个岭南才能凑出来。
哪一路势力能做出这等大事?
陈瑛想着在同文书馆看过的那些教材,心中尤如亮过一道闪电。
“徨恐滩头说徨恐,零丁洋里叹零丁。若是他们做下的……”
“相公说什么?”
“没什么。”
陈瑛摆了摆手。
“我猜当年造下这座古墓的不是当年的云蒙人,就是当年的宋人。”
港九附近当年最大的一场恶战,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崖山之战。
若是眼前这古墓是当年的云蒙人做的,嘿嘿,他们当年还真是挖光了历代宋皇陵。
吴婕同清伯都是江湖人,但是读书不多,知道江湖上的掌故,不通历史上的大事,云蒙灭宋他们知道,但是灭宋是怎么一回事,里面有什么细节,他们知道的就不多了。
陈瑛叹口气道:“若是我猜的不错,前面定然有种种凶险,前辈高人的种种设计,咱们多多小心。”
那个劳什子青教在这里折腾这么一番事业,到底是要折腾什么?
“相公放心,既然那黄皮子都能在这庙里进进出出,咱们也一样可以,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吧。”
陈瑛点了点头。
三人过了牌坊,眼前是一条悠长的神道。
神道两边尽是翁仲、石人、石马,彼此成对排在两侧,雕工古拙,不过是囫囵刻个样子。
每一个石象上面都贴着一张漆黑的符纸,朱砂字符上写着怨毒的咒文。
“这里原本应该有个阵势,不过让仪真道的人给破去了。”
吴婕解释道:“这些符录应该都是用秽物炼成的,专门能污浊灵性。”
神道的尽头是一座与牌坊相似的享殿。
都是用那死人沁的阴木造作,正中央写着“宁平”二字。
而享殿的门口飘着四五个穿着白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