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狼时——伪王之死
“父亲,就让我上吧,我一定为您拿下那个私生子的人头!”
“不行。”
梅斯面无表情地拒绝了洛拉斯的请求,他看着不远处的君临城,思绪仿佛回到了风息堡。
一个让人沮丧的念头在他的大脑里回荡难道我真的一点战争天赋也没有吗?
先是史坦尼斯靠着不多的人手挡住了自己的数万大军,现在琼恩又把当年的景象复刻了一遍。
接连两次失败让这个年龄已经快要能够作祖父的人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人,兰尼斯特的军队已经攻破雄狮门了!”这时一名年轻贵族来向梅斯禀报。
原本还沮丧不已的梅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粗肥的脖子整个伸出衣领。
“真的!”
“是的!现在起码万多西境军已经攻入君临城了。”
那年轻贵族看上去非常年轻,脸上甚至还有掩饰不住的稚气。
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梅斯喜出望外,感觉自己又行了。
梅斯拔出腰间的长剑对着城头上背着四面旗帜的将领大声喊道:“给我攻城!谁能砍下那个北境杂种的脑袋,我赏他十万金龙!”
骤然间,原本懒洋洋发动攻势的河湾大军忽然拼命进攻。
只是冲在最前面的都是一些普通士卒。
那些骑士贵族压根不敢露头,那他琼恩的恐怖箭术实在是给他们留下来深刻的印象。
而马丁自然也利用了这一点,手持长弓瞄来瞄去就是不射。
他已经知道泰温大军攻破雄狮门的事情,当然也是知道野火陷阱的事情,因此频频转头看向雄狮门的方向。
“琼恩大人,一定要拿下红堡啊!”马丁在心中祈祷,忽然刺眼的绿色光焰让他下意识眯眼睛躲避。
手中一直没有松开的弓弦也弹出一支箭。
箭矢歪得不象话。
但好在没人注意到,所有人都看到那可怕的翠绿火光。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燃爆,仿佛脚下的大地都颤斗了一下。
雄狮门的方向变成了绿色的火焰之海。
仿佛大地都在燃烧。
“凯冯”一直以来都面冷如冰的泰温意识到他们中计了。
上万的西境精锐被野火吞,而几平在最前沿指挥的弟弟凯冯绝对没有半分生还的机会。
“大人,大人危险!”
泰温身边的护卫拼命将他拦下,他看着那些被火焰吞噬的士兵,心痛到呼吸都感到费力。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有一些士兵不在野火爆炸的最中心,但依然被波及。
绿色的火焰溅射到他们的铠甲上,顿时成了一个个绿色的人形火炬。
他们疯狂地想要卸下身上的铠甲,但钢铁的导热性奇佳。
滚烫的钢铁几乎与皮肤零距离接触,空气中弥漫着血肉的焦糊味。
一万人当中只要有三四千人命丧当场,当年征服者伊耿发动的怒火燎原’之战也才烧死了烧伤了四千人。
剩下的那六七千被野火包围的士兵在热浪中晕头转向,士气尽丧。
此时泰温身边的士兵仅剩下不到四千,经此一战,西境精锐尽丧!
“琼!恩!雪!诺!”
泰温看着前方已经比城墙还要高的绿色火墙,两眼通红,但渗出来的泪花很快就被迎面而来的热浪烘干。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鲜血从嘴角渗出,胸膛里发出如同野兽一般地嘶吼,在一众亲卫的搀扶下,他缓缓站起身,下达了他最不想下达的命令:
撤退!
果然,泰温的命令刚下达,他们攻破的城墙两侧就有精兵合围,将那些没有被烧死的西境士兵彻底困在城内。
伊里斯藏起来的野火并没有新近生产的野火威力那么大,但好在困住这些西境士兵是完全足够的了。
城头上猩红的金狮旗帜被砍倒,重新换上了琼恩的黑底白狼旗帜。
红堡的巨门就象是十五年前那样,被从内部打开,厚重的门扉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好似巨兽的呻吟。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金碧辉煌,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象是巨龙的食道,散发着铁锈、血腥和死亡的气息。阳光勉强挤入,照亮了门前飞舞的尘埃,仿佛无数幽灵在胜利者的脚下盘旋。
高处城垛上,哈利昂爵士喘着粗气,他高大的身躯因疲惫和兴奋而微微颤斗。他伸出带着护甲的脚,狠狠地将那面黄底的宝冠雄鹿旗踹下城垛,接着是那面红底怒吼的金狮旗。旗帜哀鸣着坠落,象两只被射落的巨鸟,跌入下方混着泥浆与血水的广场。
“胜利了!”
哈利昂看着远处河湾方向仍在诡异地燃烧着的野火,绿色的火焰舔舐着天空,即使隔得这么远,他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灼穿灵魂的热量。
复盖他整个胸膛的浓密胡须被风吹动,此刻他胸中豪情万丈。这样的胜利,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的名字哈利昂,将与琼恩·雪诺一起被歌谣传唱一千年!
“将混乱的国家,拉回正轨!”他喃喃自语,重复着琼恩说过的话。
可随即,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不该称王的称王了——,琼恩的另一句话在他脑中回响。他猛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后果一琼恩如今立下不世之功,奉的却是史坦尼斯陛·拜拉席恩的旗号。
而北境,自己的故乡,却在琼恩的兄弟罗柏·史塔克治下称王。未来——未来琼恩难道要和罗柏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吗?
这个单纯耿直、一生大半时间都在思考如何打仗的糙汉子,第一次被复杂而头痛的政治前景所困扰。他担忧地望向红堡深处高耸的梅葛楼,对于那个年龄比自己儿子还小的琼恩,哈利昂此刻感到的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敬畏,甚至是一丝恐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自然会为罗柏而战,但如何能战胜眼前的琼恩?他毫无把握。
“算了,,哈利昂用力甩了甩头,象是要甩掉这些烦人的思绪,琼恩——一定能够处理好的。,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梅葛楼,恰好能通过一扇高窗,隐约看到里面的人影晃动。
梅葛楼内,空气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与大厅外的喧嚣胜利相比,这里是一片死寂的废墟。昔日的奢华陈设东倒西歪,破碎的酒杯和散落的刀剑诉说着最后的慌乱。
瑟曦的金发凌乱不堪,华丽的裙袍上满是褶皱,那双曾让无数人着迷的碧眼此刻只剩下空洞与疯狂。乔佛里则脸色惨白,像只受惊的兔子,早已不见平日里的半分残暴。
琼恩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在房间角落。一名御林铁卫他的白袍已污损不堪正用长剑架在一个瘦弱女孩的脖子上。史塔克,他的妹妹。她瘦得脱了形,尖尖的下巴,大眼睛里盛满了麻木的恐惧,象是独自在荒原上行走的小鹿。
“兰尼斯特已经完了。”琼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放了我妹妹,我以我父亲,艾德·史塔克的名誉起誓,饶你不死。”
这句话像最后的审判。那名铁卫的手颤斗着,他看了看状若疯癫的太后,又看了看杀气腾腾的琼恩,以及窗外飘扬的白狼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忠诚。
琼恩不记得这个白袍子叫马林还是柏洛斯,无所谓了,现在的御林铁卫中已经被沽名钓誉之辈充斥,想必以后史坦尼斯也不会用他们。
“当啷!”一声,长剑掉落在地,声音清脆,如同砸碎了束缚着珊莎的无形镣铐。
珊莎愣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生命中全部的气力,象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雏鸟,猛地扑向琼恩。她瘦弱的双臂紧紧抱住兄长冰冷的胸甲,尖尖的下巴勾在他的肩甲上,浑身剧烈地颤斗着。
“琼恩——琼恩——”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泪浸湿了他的颈窝,“我好害怕——
我真的好害怕——每一天,每一刻——“
尽管琼恩和珊莎的感情不深,甚至彼此之间还有些不待见,但此刻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琼恩收起长剑,用戴着铁护手的手,轻柔地拍着珊莎的后背,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孩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柠檬香味,这是临冬城、是过去美好生活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与周遭的绝望格格不入。
嘿,这小老妹儿。’琼恩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没什么比柔弱的妹妹和女儿更能激起人心中的保护欲的了。
看着珊莎扑进琼恩的怀抱,瑟曦明白,她失去了最后一个筹码。她的脸上闪过一种混合着绝望、骄傲和母性的复杂神情。突然,她以惊人的速度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琉璃药瓶,拔开塞子就要往嘴里灌去一那是她为自己保留的,属于太后的最后体面。
“喝下去。”
琼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呵斥,没有阻拦,平静得象在陈述一个事实。
“喝下去,弥赛拉和托曼就正式成为没娘的孩子了。”
瑟曦的动作僵在了半空,嘴唇已经能够感受到瓶口传来的冰凉和苦涩。
“我从小就没有母亲,”琼恩继续说道,他向前迈了一步,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瑟曦,现在正是击溃瑟曦心理防线的最好时刻!“那种日子,象永远熬不到头的冬天,你恨提利昂,因为他夺走了你们的母亲,你想让你的孩子,用馀生来恨你吗?”
每一个字都象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切割着瑟曦的心理防线。她想起了自己难产而死的母亲乔安娜夫人,那时的伤心是如何吞噬了她整个童年。
她想到了自己对提利昂无休止的怨恨,有多少是源于失去母亲的痛苦转移。如果她死了,弥赛拉和托曼会怎样?他们不仅会失去母亲,更会被打上“野种”的烙印,在羞辱与危险中挣扎求生,甚至——活不到成年。
母性的本能最终战胜了骄傲与绝望。“眶当”一声,精致的琉璃药瓶从她颤斗的手中滑落,在地上滚远,里面的致命液体缓缓流出。尼斯特,这位曾经权倾七国的太后,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一般,瘫软在地。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只是一个试图保护幼崽的母兽。她跪地膝行,华丽的裙裾拖过冰冷的地面,来到琼恩脚边,用沾满泪水和灰尘的手抓住他的裤脚。
“求求你——求求你——”她仰起头,泪水冲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放过乔佛里!
他不是故意的——他还只是个孩子——让他去长城,让他披上黑衣,饶他一命!饶他一命!饶他一命!!!”她的哀求声嘶力竭,充满了彻底的崩溃。
一旁的御林铁卫目睹此景,羞愧地低下了头。昔日的太后,如今竟匍匐在一个北境私生子的脚下乞怜,这是何等的讽刺。
珊莎此时已稍稍平静,她默默地从琼恩怀中离开,站到他的身后。她看着跪地求饶的瑟曦,眼神复杂。在今天之前,她或许还会因为这个女人表面的优雅与权力而心存畏惧,甚至是一丝扭曲的羡慕。
但现在,她只看到了一片废墟。她也想起了自己过去对琼恩的态度,因为他的私生子身份,她总是刻意强调他只是“半个哥哥”,以此划清界限。此刻,站在这位“半个哥哥”身后,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当初在贝勒大圣堂的台阶上,他也没有给我父亲机会,不是吗?”琼恩的语气冰冷如北境永冬的寒冰,继续摧毁着瑟曦的理智。
他蹲下身,平视着瑟曦那双充满乞求的绿色眼睛。
“我已经很仁慈了,太后陛下。想想托曼和弥赛拉吧。只要您肯配合,史坦尼斯陛下或许会格外开恩,赐给你们一座安静的塔楼居住。弥赛拉可以平安嫁人,托曼可以安然度日,你未来甚至可以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外祖母,含饴弄孙。或许——就象我父亲当初私下向你提议的那样,你和你的孩子们,一起乘船离开,去厄斯索斯的自由城邦,永远离开维斯特洛的纷争。”
琼恩用低沉而清淅的话语,为瑟曦描绘了一个绝望中唯一可能的未来,一点点瓦解着她最后的抵抗。
但她忽然一个激灵,捕捉到了话中不寻常的信息:“你—你怎么知道艾德·史塔克对我说过什么?”那是一次极其私密的谈话,月光下,神树旁,瑟曦提议艾德成为皇父摄政王’。
瑟曦并不傻,她知道只有得到艾德的肯定,乔佛里的王冠才能戴安稳。
因此不惜自荐枕席。
“啧,说漏嘴了’琼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在此刻的绝对权力下,这无足轻重。“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他迅速而自然地解释道,“艾德史塔克大人一生都秉持着荣誉与公正,他当初反对劳勃陛下追杀丹妮莉丝·坦格利安,他对你们,想必也曾动过一丝怜悯。别忘了,还有詹姆,你们可以一起离开,开始新的生活。”
“詹姆—”瑟曦失神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双胞胎兄弟的身影仿佛在她眼前浮现。所有的力气终于耗尽,她彻底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神涣散,不再挣扎,也不再言语。她默认了。
琼恩对身后的士兵示意了一下。两名北境士兵上前,还算客气地将失魂落魄的瑟曦架了起来,向门外拖去。
“不—!”被拖到门口时,瑟曦仿佛才从麻木中惊醒,发出凄厉的惨叫,双脚乱蹬,“放过乔佛里!不要杀他!求求你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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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哭喊声在走廊里逐渐远去,却象背景音一样萦绕不散。
琼恩知道瑟曦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提议,那一声声惨叫不过是出自母亲的本能。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琼恩、珊莎,和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的乔佛里。
“我是国王!我才是七国之主!”乔佛里尖叫着,试图维持最后的威严,但颤斗的声音和爬虫一样挥舞的四肢出卖了他,“琼恩!雪诺!我可以让你做北境公爵!不,做国王之手!你想要什么?金子?城堡?女人?我都给你!求你——别杀我——我愿意去长城!
我愿意发誓!”
琼恩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更不愿与他废话。
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活捉瑟曦,至于乔佛里,那是一定要死的。就在琼恩拔剑向乔佛里走去的时候,珊莎却将他拦下。
就当琼恩以为珊莎要给乔佛里求情的时候,珊莎认真地说道:“琼恩,能让我来吗?”
可以,算是有几分史塔克的样子了。,琼恩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但珊莎根本提不动剑。
于是琼恩将剑柄塞进珊莎纤细的手中,自己用手握着她的手,在琼恩的主导下,珊莎感觉二人象执行一个古老而庄严的仪式,手握长剑,一步步向乔佛里走去。
剑尖反射着窗外的火光,寒芒在乔佛里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上跳跃。他金色的卷发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碧眼里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他向后蜷缩,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哀求变成了无意义的嚎叫,一股恶臭从他身下弥漫开来。
寒光一闪!并非利落的一刀两断,剑刃砍入脖颈时遇到了骨骼的阻碍,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琼恩刻意控制了力度,让这个过程不至于太“痛快”。
鲜血如同最浓烈的葡萄酒,猛地喷溅而出,染红了华丽的地毯,也溅上了珊莎苍白的脸颊和素色的裙摆。一颗长满金色头发的头颅滚落在地,沾满灰尘,嘴巴还保持着尖叫的型状,那双曾充满恶毒的绿色眼睛圆睁着,似乎无法理解眼前永恒的黑暗。
外面,瑟曦撕心裂肺的哭喊仿佛与室内喷涌的鲜血产生了共鸣,渐渐微弱下去,最终被死亡的寂静吞没。
一切归于死寂。
珊莎松开了剑柄,她的手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斗。她怔怔地看着地上那具还在轻微抽搐的无头尸体,和那颗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没有尖叫,没有呕吐,只是异常平静地流着眼泪,泪水冲开了脸颊上的血点。
“琼恩,”她轻声问道,声音飘忽得象冬日里的一缕呵气,“这就是复仇吗?为什么——为什么我心里空荡荡的,好象也死掉了一块?“
“挺好的,史塔克家的孩子心底都不坏’琼恩将她轻轻揽过,让她的脸靠在自己冰冷而坚硬的胸甲上,不让她再看那血腥的场景。
琼恩收起长剑,像对艾莉娅那样揉了揉她的头发。
“复仇不会带来快乐,珊莎。”琼恩引导着这个曾经对宫廷生活无比向往的女孩儿,“它只是——划掉帐本上的一笔血债。它不能让父亲回来,也不能抹去我们受过的伤害。父亲不会为我们今日的杀戮满足,但他会为我们依然活着,并且能象狼群一样重新团聚在一起欣慰。”
他搂着珊莎的肩膀,一步步走出这个充满了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房间。门外,黑底白狼旗正在君临的天空下高高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