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影子不回头(1 / 1)

内侍尖锐的嗓音撕裂了观星台上的死寂,那句未尽之言,如同一块巨石,狠狠砸进苏清漪的心湖。

“说!程雪大人怎麽了!”苏清漪猛然转身,一把揪住内侍的衣领,清冷的凤眸中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毫不掩饰的急切与杀意。

那股源自权力巅峰的威压,让内侍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回……回相爷,”内侍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地呈上军报,“西南大旱,赤地千里!程雪大人……程雪大人主持‘云网集露’,三日未眠,力竭……力竭昏厥于祈雨台上!”

昏厥?

苏清漪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但眉头的川字纹却愈发深邃。

力竭昏厥,意味着局势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西南若乱,大周腹地动荡,後果不堪设想。

“备马!本相要亲赴西南!”她一字一顿,声音寒得能冻结空气。

“相爷三思!”身後的幕僚急忙劝阻,“京城乃国之根本,您若离京,朝局必生大乱!”

苏清漪的目光扫过他们,最终落在手中的军报上,那潦草的字迹仿佛带着西南旱地的灼热。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那个总是在后院默默扫地的身影,那份无论风雨、始终如一的沉静,仿佛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片刻后,她睁开眼,眸中的焦虑已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传我之令,”她说,“封锁消息,不得外传。另,将此密报原文誊抄一份,八百里加急,送往江南乌州。”

幕僚们面面相觑,满眼不解。

江南富庶,水网密布,与西南大旱何干?

“相爷,这……”

“执行!”苏清漪不容置喙,语气斩钉截铁。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西南旱区,祈雨台上,程雪在一阵草药的苦涩气味中悠悠转醒。

入眼是当地官员焦灼的面孔,耳边是百姓低沉的祈祷声,空气中弥漫着绝望。

“水……有水了吗?”她声音沙哑,挣扎着坐起。

“大人,滴雨未降。”官员的脸色比烤干的土地还要灰败,“我们按照您给的图纸,造了三百面铜镜,试图聚气引雾,可天上连一丝云彩都没有,根本……根本无雾可引啊!”

程雪望向那烈日下泛着刺目金光的铜镜阵,心中一片冰凉。

她引以为傲的算学与机关术,在绝对的天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难道,他留下的智慧,也有其极限?

就在她心灰意冷之际,一阵清脆的羊铃声由远及近。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半大的牧童,正驱赶着几十只瘦骨嶙峋的山羊,慢悠悠地朝附近一座光秃秃的石山走去。

这景象在这绝望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眼。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放羊!”一名脾气暴躁的武官怒喝道。

程雪却摆了摆手,目光死死锁定那群羊。

她发现,那些孩子并非在放牧,他们将羊赶到山腰处,竟拿出剪刀,将羊身上本就稀疏的羊毛一一剪下,小心翼翼地绑在枯死的灌木枝条上,任其在干热的风中轻轻摇曳。

这番古怪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程雪却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种源于直觉的预感告诉她,这里面有她不理解的东西。

一夜无话,也一夜无眠。

当第二天的晨曦刺破地平线,程雪几乎是第一个冲向那座石山的人。

眼前的景象,让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沸腾!

只见,在熹微的晨光下,每一根绑着羊毛的枯枝上,都凝结着晶莹剔rou的露珠!

那一缕缕原本干燥的羊毛尖端,此刻正挂着一颗颗珍珠般的水滴,在微风中颤巍巍地折射着光芒!

有水!真的有水!

“这是怎么回事!”程雪抓住一个年纪稍大的牧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那孩子被她的阵仗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说:“是……是梦里一个扫地的叔叔告诉我的。他说……他说,风不怕高,只怕空。还说,羊走的路,知道哪里的风最凉快。”

风不怕高,只怕空?

程雪脑中轰然一响!

她猛地环顾四周,目光如电,迅速勘察地形,再结合她脑中存储的大周堪舆图,一个大胆的推论瞬间成型!

这座石山之下,必有一条深埋的地下寒流!

羊群为了避暑,千百年来 stctively 行走的路径,恰好位于寒流正上方!

地表被烈日烤得滚烫,但寒气却从地底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形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贴近地面的微弱冷气带。

干燥的热风吹过,空气中的微量水汽遇冷,自然凝结成露!

而蓬松的羊毛,恰恰是最高效的凝露载体!

天机!这才是真正的天机!

她当即下令,撤掉所有华而不实的铜镜,发动所有百姓,上山收集一切蓬松之物——枯草、棉絮、旧衣……绑在山腰。

同时,她亲自带人测绘,将这条“凝露带”精确标记出来。

三日后,靠着这点点滴滴汇聚的露水,整个旱区竟解了燃眉之急!

程雪站在山巅,望着下方重新焕发生机的村落,心中一片清明。

她取来笔墨,在一册新编的《天时勘录》首页,庄重地写下:

“天机不在星斗,而在羊尾巴甩动的方向。”

而那份发往江南的密报,此刻已摆在了苏清漪的案头。

她并未在江南停留,而是直接来到了两族为争夺“一线泉”水源而世代械斗的乌州边界。

此刻,河滩上,张、李两族的数千名壮丁手持棍棒锄头,剑拔弩张,血腥的械斗一触即发。

空气紧绷得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相爷,下令吧!只要您一声令下,我部即刻介入,强行划分水量!”随行的将军杀气腾腾。

苏清漪一袭白衣,立于阵前,清冷的目光扫过两边通红的眼珠,缓缓摇头。

她很清楚,强权只能压下一时,却埋下了更深的仇恨种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谁也没想到的身影,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

那是一个盲眼的老妪,她拄着竹杖,独自一人走进了两族对峙的中间地带,那片无人敢踏足的死亡区域。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老妪在“一线泉”的泉眼旁蹲下,摸索着拿起一个破陶碗,开始一碗一碗地舀水,然后分别倒入身边早已挖好的、深浅不一的小坑洼里。

她一边倒,一边口中喃喃自语:“这一碗水,性子急,该给张家那片高坡田,跑得快……那一勺水,声音闷,要归李家下游的渠,它自己会拐弯……”

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惊疑不定地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苏清漪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然发现,老妪虽然眼盲,但她舀水的节奏、倒入不同坑洼的水量,竟与她亲自修订的、堪称大周水利法典的《平水流规》中,关于此地水文特征的分配方案,分毫不差!

械斗平息后,苏清漪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召见了这位老妪。

“老人家,您是如何知道这水分流之法的?”她亲自为老妪奉上一杯热茶。

老妪笑了,脸上的皱纹如菊花绽放:“相爷,我不懂什么法。我只是听得出这水声里的脾气。有的水声清脆,有的水声沉闷,就像人说话一样。”

她顿了顿,回忆道:“很多年前,我还小,在京城一个大户人家帮厨。府里有个姑爷,天天在厨房待着,别人都笑他。有一次,他教我听水壶烧水的声音,他说,水快开的时候,声音会从‘咕嘟’变成‘嘶嘶’,火候就到了。从那以后,我就养成了用耳朵听东西的习惯。”

苏清gaze fell on the rough hands, her thoughts stantly pullg back to that stuffy afternoon years ago a pot of oil the kitchen caught fire, and everyone panicked only the son--w, disissed as eless, cally soped up a bowl of ol rice water and poured it slowly around the edge of the pot, effortlessly extguishg the towerg fs

苏清漪的心猛地一颤,一股暖流涌上眼眶。

她站起身,当着所有官员和两族族长的面,朗声宣布:“传我之令!自今日起,凡乌州争水之案,不再依律条死断,皆由本地德高望重的长者,依‘水性’裁断!”

此令一出,满场皆惊,继而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散场后,苏清漪独自走在河边,晚风拂过衣袖,她无意识地将手伸入袖中,却触到了一片温热坚硬之物。

她取出一看,竟是一小片不知何时落入袖中的陶屑。

借着月光,她惊愕地发现,陶屑上竟隐约浮现出一行细如蚊足的小字,仿佛是刚刚从泥土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公平不在秤,而在耳朵贴地的那一瞬。”

同一时刻,远在北境的“影阁”分舵,柳如烟正为一个中了蛇毒的猎户诊治。

猎户已陷入昏迷,气息微弱。

“少主,此毒霸道,非‘七星海棠’不可解,但此药早已绝迹!”手下焦急地禀报。

柳如烟眉头紧锁,正欲施以金针续命,猎户的妻子却端着一碗漆黑如墨的药浆闯了进来,哭喊着要给丈夫喂下。

“大胆!这是何物?”柳如烟的护卫立刻上前拦阻。

柳如烟却抬手示意稍安勿躁,她接过药碗,凑到鼻尖轻嗅,一股混杂着泥土、焦糊与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用银针蘸取少许,针尖并未变黑。

她沉吟片刻,竟从那黑浆中捻起一粒微不可察的粉末,放在指尖细细碾磨。

柳如烟心头剧震!

这几样东西,单看都是寻常废物,但按特定比例混合,却能形成一种具有强大吸附能力的物质,专门克制某些矿物及生物剧毒!

这原理……竟与当年陈默破解轰动京城的“贡瓷铅毒案”时所用的方法,如出一辙!

“这药方,你从何而来?”她盯着那妇人,声音急切。

妇人从怀里掏出一本被翻得卷了边的破旧小册子,递了过去。

柳如烟接过,只见那粗糙的纸质封面上,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灶疗验方集》。

她翻开扉页,一行娟秀而有力的题词映入眼帘:

“献给不敢睡觉的妻子们。”

她心头一颤,迅速翻动书页,果然在一页找到了关于“重金属及生物毒素中毒急救法”的记载,其原理阐述之精妙,远超江湖上任何一本毒经!

她默默地将这本小册子收入怀中,对那妇人说:“此方有效,但需辅以我的针法。你放心,你丈夫有救了。”

当夜,她将这本《灶疗验方集》郑重地放入“影阁”的秘藏典籍中,但在旁边加了一条她亲手写下的新规:

“凡救一人之术,即升为天下公器,当广布于世。”

深夜,她坐在灯下,一笔一划地抄录着书中的每一个验方,准备将其传遍天下。

当抄到最后一页时,她的笔尖突然一颤,整个人僵住了。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带着一丝欣慰的赞许。

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然而,这并非结束。

黄河岸边,陈默的另一位故人,年轻的工部匠师程砚,正为被急流冲垮的浮桥桥基愁得彻夜难眠。

李昭阳游历至边陲小镇,亲眼目睹一场市集大火,被百姓自发形成的、井然有序的救火阵仗深深震撼。

他追问组织者,众人却指向一位卖豆腐的老翁,说他只喊了一句:“照平水流规办——轮流上,别挤!”

李昭阳当夜写下《民防共济疏》,在信末喃喃自语:“老弟,你终究是把那些生涩的规矩,变成了这世间人人都会的呼吸。”

那一夜,似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悄然拨动着大周王朝的命运之弦。

苏清漪、程雪、柳如烟、程砚、李昭阳……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各自的困境中,与那个早已消失的身影,完成了一场跨越时空的重逢。

他们都从最普通的人、最寻常的事物中,领悟到了那份藏于天地间的至简大道。

他们手中的信物——那枚掌纹陶片,那片刻着字的陶屑,那若有若无的拍肩……都在事后悄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他们心中被点亮的那份明悟,和他们颁布的一道道颠覆性的新规,证明着一切的发生。

京城,司天监内阁。

一直沉寂如死的“民智回响池”水晶,毫无预兆地,突然亮了起来。

值夜的官员惊得跳起,立刻飞奔去禀报尚在宫中处理政务的苏清漪。

当苏清漪和闻讯赶来的程雪等人再次站在这座巨大的水晶前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水晶之内,不再是之前那种代表着个体智慧的、孤立闪烁的星点。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全新的、从未有过的壮丽图景——

那是由亿万道柔和的光线组成的、缓缓流动的光之长河。

每一道光线,都代表着一个具体的动作:一只手在修补漏雨的屋顶,一双脚在疏通堵塞的沟渠,一碗热饭在邻里间传递……这些动作的影像层层叠叠,彼此交织,汇聚成一股生生不息、和谐共鸣的文明洪流。

这,才是《无名策》的终极形态。

程雪闭上双眼,感受着那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轻声叹息:“原来……你从未离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我们所有人中间。”

苏清漪凝望着那片光河,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他正转身离去,融入了这万家灯火之中,再未回头。

就在这时,水晶光河的中央,一个极其微小的黑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它起初只有一个针尖大小,毫不起眼。

但紧接着,它开始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疯狂地、无声地扩大。

它所过之处,那片由善意与协作构成的光河,竟如同被墨汁滴染的清水,瞬间变得污浊、黯淡,充满了混乱与暴戾的气息。

“那是什么?!”一名官员失声惊呼。

水晶的震动愈发剧烈,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苏清一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意识到,一个比洪水、大旱、权谋、战乱加起来还要可怕的敌人,出现了。

这个敌人,直接攻击的,是支撑着整个新秩序的根基——人性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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