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
“如此甚好,边市情况,本王自会查明。望刘镇守牢记今日之言。”
“是是是!卑职一定铭记于心!绝不敢忘!”刘镇守连声应承。
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察觉到“稷王”已有送客之意,刘镇守这才识趣地告退。
走出悦来客栈,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戒备森严的天字号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脸上躬敬的笑容慢慢收敛。
“果然是来者不善”他低声自语,“整顿边市?说得轻巧!”
他冷哼一声,对等侯在外的亲信吩咐道。
“去,告诉王主簿,贵人已经现身,让他把皮都绷紧点!还有,加派三倍的人手,给我把悦来客栈盯死了!这位殿下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菜,本镇守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倒要看看,这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稷王殿下,在他这铁桶一般的黑石关,能“整顿”出个什么花样来!
客栈内,确认刘镇守走远后,赵平才微微松了口气,后背竟已渗出细汗。
面对一镇守备的压迫,即便知道是演戏,也绝非易事。
他看向身旁的暗卫,低声道,“消息立刻传给公子,鱼已咬钩,网可以撒开了。”
翌日清晨,归乡居大堂里飘着粥米香气。
裴九肆和夕若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饭,一如往常那对安静本分的商人夫妻。
掌柜的史老板忙活完一阵,擦着手走过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顺势在他们桌旁站定,压低了些声音道。
“裴老板,裴夫人,昨晚歇息的可好?”
“有劳史老板挂心,一切都好。”
夕若抬起头,帷帽下的声音温和。
史老板左右瞟了一眼,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和唏嘘。
“二位是京城来的,见识广,跟您二位说个新鲜事儿,就对面那悦来客栈,昨儿夜里,可是来了位了不得的贵人!”
“听说昨儿刘镇守亲自来接待的,还吩咐了悦来客栈的老板,务必要好生照顾呢。”
裴九肆端着粥碗的手顿了顿,抬起眼,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
夕若也配合地微微前倾身体,轻声问道。
“哦?什么样的贵人,居然能劳动刘镇守大驾,亲自深夜来见?”
史老板见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谈兴更浓,却又带着几分忧色。
“听说是打京城来的大人物,好象是位王爷!说是奉了皇命,专门来咱们这儿整顿边市的。”
他说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了几分。
“唉,说是整顿边市,听着是好事,可咱们这黑石关的边市,水浑着呢,盘根错节多少年了,就怕这位贵人,也只是来走个过场,做做样子,最后啊,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小门小户,老老实实做生意的。”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和深深的无奈,显然对所谓的“整顿”并不抱希望。
裴九肆放下粥碗,目光平静地看向史老板,语气寻常得象是在闲聊。
“史老板似乎对这‘整顿’不太看好?若是真能清除了那些盘剥,对商家岂不是好事?”
史老板苦笑一下,笑容里满是沧桑。
“裴老板您是个明白人,这话虽然在理。可这黑石关的天,不是一天变阴的。那刘镇守和王主簿又是姻亲,还有市集司那帮爷,再加之唉,有些话不好说,”
他含糊了一下,显然有所顾忌。
“总之,牵一发而动全身啊。那位王爷身份再尊贵,毕竟是外来客,强龙有时候也未必压得过地头蛇。只怕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反而惹得那些人变本加厉。”
夕若与裴九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史老板这番话,无疑是黑石关大多数商户心态的真实写照。
既渴望改变,又对根深蒂固的腐败势力充满畏惧和不信任。
“原来如此,多谢史老板告知。”
裴九肆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听了个闲谈。
“但愿这位贵人,是真想做点实事吧。”
史老板又感叹了几句,便忙着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桌上恢复安静,夕若通过帷帽的轻纱,看向对面戒备森严的悦来客栈,低声道。
“看来,这位贵人已经成功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只是大多数人对整顿边市一事,似乎都不抱希望。”
裴九肆端起茶杯,眸色深沉。
“他不抱希望,是因为从未见过真正的雷霆手段。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黑石关的人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改天换日。”
他们安静地吃完早饭,收拾东西准备去摊上,无人知晓,这对看似普通的“商人夫妻”,才是真正搅动黑石关风云的那双手。
而史老板无意间透露的悲观与畏惧,恰恰为他们指明了下一步需要重点攻克的方向。
赢得民心,瓦解那看似铁板一块的“地头蛇”根基。
夕若和裴九肆如常在他们那不起眼的角落支起摊位,摆上精致的京城物件。
然而,摊子摆好没多久,两人就同时察觉到,今日市集的气氛与往日不同。
少了些喧闹,多了几分压抑的沉寂,商贩们彼此间的眼神交流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
果然,没过多久,几个穿着市集司差役服饰却一脸痞气眼神凶狠的汉子,大摇大摆地开始挨个摊位“巡视”。
他们并不查看货物,而是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警告每一个摊主。
“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要是让上头的爷知道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坏了边市的‘规矩’,以后就别想在这儿混了!听明白没有?!”
摊主们显然对这几人畏惧至极,纷纷点头哈腰,连声保证。
“明白明白!差爷放心,小的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阵仗很快便蔓延到了夕若和裴九肆的摊位前。
为首的那个刀疤脸汉子,目光扫过摊位上那些与北境粗犷风格格格不入的精细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