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安排妥当,便不再多留,推着车离开了雨儿胡同小院。
他要趁着下午有空,把这些带着乡土气息的“硬通货”年礼,给杨主任、王姨(王主任)、李怀德副厂长等送去。
这既是人情往来,也是维系关系的必要手段。
他如去年一样先提了两份肉去给李主任,一份是让他转交给他岳父。
可能因为怕影响不好那个副部长至今也没有邀请林远和林婉晴去家里坐坐。
这样也好,人家一个副部级的大领导竞争对手可能也不少,巴不得找到你的弱点攻击你呢?去了林远也觉得不自在。
李怀德夫人又塞不少东西当回礼,得知林婉晴怀孕了又多给了两罐麦乳精。
他看了看方向,冶金部杨主任的家属院离此地不远,便蹬着车子拐了过去。
快到杨主任家时手里又多了个布袋,开门的是杨主任的爱人。
“阿姨,快过年了,给您和杨主任送点肉,添个菜。”
林远笑着将一份用油纸包好的足有七八斤重的五花肉和一条后腿肉递过去。
杨主任闻声也从里屋出来,看到林远和手里的肉,脸上露出笑容,也没多客气,“是林远啊,进来坐会儿?”
“不了主任,我还得去街道办王王主任那一趟,就不打扰您和阿姨休息了。”林远婉拒。
杨主任点点头,他深知林远有些门路,这年礼收得心安理得,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罐用铁皮盒子装着的茶叶,塞到林远手里,“拿着,朋友从南边带来的,味道还不错回去尝尝。”
“哎呦,谢谢主任!”林远接过茶叶,知道这是领导的心意,也没推辞。
这份上下级关系,在年节的走动中更添了几分亲近。
离开杨主任家,林远便往交道口街道办王主任家去。
到了地方,只见王主任正和一位家属院的大妈在门檐下,一边聊着家常,手里还纳着鞋底。
“王姨!”林远提着最后一份肉走上前。
“哟,小远来啦!”王主任见到他,脸上立刻笑开了花,放下手里的活计,旁边的大妈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王姨您就别取笑我了。”
林远笑着把手里那份肉递过去,“快过年了,弄了点肉,您和叔叔包饺子吃。”
王主任接过来,入手沉甸甸的,怕是有十来斤。
她也没矫情,直接收下,嘴上说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自个儿侄儿似的,跟你王姨还客气!”
在她心里,林远就跟自家子侄没两样,何况这个侄女婿能力出众,办事牢靠,她脸上也有光。
她拉着林远又说了几句家常,问了问林婉晴和孩子的情况,这才放他离开。
待林远骑着自行车走后,坐在王主任旁边的那位大妈,这才收回目光,脸上带着十足的好奇,用手肘轻轻碰了碰王主任,压低声音问道,“王主任,刚才这小伙子是谁啊?瞧着可真精神,气派也不一样,还给您送这么一大块肉,可真够实诚的。”
这位大妈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林远差点成了其女婿的苏家母亲。
只是当年林远刚想和苏明珠处对象时遭到反对,两人也未直接照面。
王主任闻言,慢悠悠地收起纳了一半的鞋底,抬眼看了苏母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意味,语气悠悠地,仿佛随口提起一件陈年旧事,“他啊……当年差点就成了你家的女婿了。”
“什……什么?”
苏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猛地瞪大,猛然想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王主任,“王主任,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那个林远?”
“可不就是他嘛。”王主任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敲打在苏母的心上。
她看着苏母瞬间变化的脸色,想起当初苏家听说林远家只有他一个。
还住在嘈杂四合院时那嫌弃的模样,心里终究是有点为林远不平。
便故意似的,挑着能说的,开始细数林远如今的情况:
“是啊,就是当初你们家瞧不上的那个林远。
人家现在,可是红星轧钢厂那可是上万人的大厂采购科的副科长,主持科里工作,享受的是正科长的待遇。
为什么没直接当科长,还不是因为年纪轻,厂里要压一压资历?
可这能力压得住吗?这不,因为能力太突出,刚立了大功,直接被冶金部借调过去了,当了个什么项目对接办的副主任,那可是部里认可的。”
王主任每说一句,苏母的脸色就白一分,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看见刚才那肉没?”
王主任指了指自家门廊下挂着的那个油纸包,“少说十来斤,实实在在。人家有这个心,也有这个能力。
唉,要是当初……这肉啊,这会儿不就是挂在你们家厨房了吗?”
这话象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苏母的心窝子里。
她想起当初自家人,主要是嫌林远家境单薄,无依无靠,住的地方也普通,硬是逼着女儿明珠跟当时看着更有“前途”(家里关系硬)的现任女婿处对象,生生断了和林远的联系。
再看现在自家那个女婿赵建军,仗着家里有点关系,在单位挂个闲职,整天不务正业,心思活络,在外头沾花惹草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女儿明珠虽然嫁过去同住在家属院,表面光鲜,可日子过得是一地鸡毛。
每天下班回来有忙不完的家务,脸上早已没了未出嫁时的那股灵秀和朝气,只剩下被生活磨砺后的疲惫和麻木。
这强烈的对比,象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苏母头晕眼花,心里那股悔恨,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绞得她肠子都青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象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满脸的懊恼和尴尬。
王主任看着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知道话已到位,便不再多说,拿起鞋底继续纳了起来,只留苏母一个人坐在那儿,对着冬日惨淡的阳光,消化着这足以让她后悔半生的消息。
这年关,对苏家来说,怕是注定要过得五味杂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