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饭店一间颇为雅致的客房里,林远再次见到了杨嘉坤。
双方寒喧落座后,杨嘉坤看着林远,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和更深的敬佩,“林先生,不,现在该称呼您林科长了。
真没想到,您竟然是红星轧钢厂的采购副科长。
您之前去香港,想必是身负重要公差吧?”
林远微微一笑,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含蓄地说,“杨先生言重了,都是为人民服务。无论身份如何,我与杨先生结识的缘分和诚意是不变的。”
杨嘉坤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林远的意思,对于“林致远”那个南洋商人的身份,两人都极有默契地不再提及,心照不宣地将那页翻了过去。
林远转入正题,“杨先生,关于您投资的事情,我已经向上级主管部门做了初步汇报。
领导对您这样的爱国侨胞表示热烈欢迎和感谢。
具体的对接事宜,上面会安排专人负责。
您近期可以在北京稍作休息,领略一下古都风貌,耐心等待通知即可。”
杨嘉坤闻言,心中大定,连忙道,“太好了!有劳林科长费心安排。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林远想起情报中提到的事,“另外,听说您携带的一些仪器样品在天津港遇到点麻烦?”
杨嘉坤叹了口气,“是啊,海关那边需要国内对口单位出具证明,人生地不熟的,正不知如何是好。”
林远宽慰道,“这事我来想办法协调,杨先生不必过于焦虑。”
离开北京饭店后,林远没有回厂,而是直接骑车前往冶金部。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杨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杨嘉坤先生已经到京了,目前下榻在北京饭店。”林远汇报道。
杨主任闻言,放下手中的文档,脸上露出笑容:“哦?已经到了?效率很高嘛。你的工作做得很到位。”
林远继续补充,“我已经跟他初步接触,传达了组织的欢迎态度,让他安心等待后续安排。
另外,他随身带的一些用于投资展示的精密仪器样品在天津港被暂扣了,需要一机部技术鉴定局出具证明才能放行。您看……”
杨主任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恩,华侨投资是大事,不能让人家寒心,仪器被扣也是个实际问题。
这样,我会尽快与相关部门沟通,一是落实与他对接的部门和人员,二是协调一机部那边,争取尽快开出证明,把仪器取出来。
这件事你跟进得很好,提供了关键信息,你先回去,有进展我会让通知你。”
“是,主任那我先回厂里了。”林远得到杨主任明确的答复,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知道,有了冶金部出面协调,杨嘉坤的事情就算走上了正轨。
他骑着车,迎着冬日下午的清冷空气,思绪已经飘回了轧钢厂,开始构思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工作组考察。
从冶金部出来,看看时间尚早,林远骑着自行车,拐向了莲子胡同。
他询问了邻居大妈,很容易就找到了孙老太家。
敲开门,说明来意后,孙老太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显然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更没想到会是一位看着就挺体面的年轻干部来找她买旧家具。
孙老太是个精明的老北京,虽然心里嘀咕林远从哪里得的信儿,但面上不露分毫,只是顺着话头说,“是啊,儿子工作调动,我们这一大家子都得跟着走,好些老家具笨重不好带,正想着处理呢。同志您看看,都是些老物件了,有些年头了。”
林远跟着孙老太进了屋,目光快速扫过那几件略显陈旧但木质坚实、款式古朴的家具,最后在那不起眼的紫檀木妆奁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表现出一个潜在买家应有的挑剔和斟酌,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大娘,这些家具样式是老了点,用的料子倒是实在。
不过现在年轻人都不兴用这些了,搬运也费劲。
您给个实在价,要是合适,我就都要了,也省得您再零碎找买主。”
林远语气平和,带着商量的口吻。
孙老太心里盘算着,能一口气打包买走自然省心,便报了个比废品站略高,但在旧货市场也算公道的价格。
林远没有过分压价,只是就着家具的磨损、搬运成本等稍微还了还价,双方很快便达成了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价格。
“成,就按您说的这个数。”
林远爽快答应,随即问道,“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找人来拉走?”
孙老太松了口气,说道,“我们一家得后天,也就是周末才正式搬走。
同志您要是方便,周日下午一点过来拉吧,那时候家里应该都收拾利索了。”
“好,那就说定了,周日下午一点,我准时带人来。”
林远与孙老太确认了时间,态度干脆,让人放心。
事情谈妥,林远也没有多留。
从孙老太家出来,夕阳已经西斜,将胡同染上一层暖金色。
他骑着自行车,感受着冬日傍晚的清冷空气,心情确实不错。
这笔交易还不错,那几件老家具本身也颇有价值,算是捡了个小漏。
他算算时间,回到南锣鼓巷95号院,差不多也到了下班点。
回到家的林远负责带儿子,张嫂则准备做晚饭,知道林远不怎么喜欢吃过包子馒头之类的。
林婉晴也是南方人,所以林家经常是焖白米饭,再炒几个菜。
而且基本上都有一两个肉菜,还好林远家不缺钱不缺物资,不然真的吃不消。
林远家一个月的伙食费,搞不好都抵得对面闫家半年了。
吃完晚饭,林远帮着收拾了碗筷,又逗弄了一会儿子,便对林婉晴说,“婉晴,我落了大半个月的课,得赶紧去夜校看看,不然这学期的进度就跟不上了。”
林婉晴一边给儿子擦脸,一边点头,“快去吧,家里有我呢。路上黑,当心点。”
林远推着自行车出了四合院,骑向夜校。
冬夜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路上行人稀疏,只有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