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内,气氛有些凝重。
先前爆发的战斗,时间很短,结束得非常快,那个丁家的半步大法师针对的是薛玉良,并没有派纸人前来这间院子,这里虽然也在法阵内,却没受到战斗波及。
但是,如此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没有感应。
薛家的那些下人,并非薛家的家生子,是最近才通过牙行被发卖到薛家的,来了之后才知道老爷有了官身,是有品级的官员,又有灵鱼不请自来,化为灵泉。
他们以为自家运气爆棚,投到了贵人门下。
然而,没想到是祸不是福,尤其是其中一个小厮,经历过了两次这样的厮杀,第一次,他完全是陷入昏迷状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次,则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了斗法。
吓得尿都差点飚出来了!
此地不宜久留!
然而,没有主家的吩咐,私自逃亡,会被当成逃奴处理,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他们也就被绝望包围。
凝重的气氛主要是来自这几个人。
一个厨娘,一个小丫鬟也还好,她们是母女,她们的一家之主是薛家车夫老张。
虽然,她们也想离开这里,但是,也知道靠她们自己是没办法回到赤水县的,她们只能跟随薛玉良一家行动。
另外一个护卫,一个小厮,他们没有拖累,没有亲人在薛家,此时,只想要逃生。
犹豫了一下,那个护卫走了过来。
他是淬体境的武者,有着几把力气,只是,名为护院,其实主要是做一些卖力气的杂活。
小厮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过来。
“什么事?”
薛玉良望向那人。
护院胡子拉碴,一脸憔悴。
他抬起手,挠了挠腮帮子,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老爷,眼前这个情况有点危急,需要前往衙门报官,要不,我这就下山,直奔衙门而去”
报信?
好忠心的奴仆啊!
薛玉良在心里笑了笑。
“老段,你想下山?”
他望着那人,问道。
老段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主要是玉泉观只有我们这几人,若是有事发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报官之后,六扇门的人应该会来,那样的话”
他有些支吾地说道。
“真的要下山?”
“老段,我实话给你讲,山上比下山安全!”
薛玉良盯着那人,沉声说道。
“这个”
老段抿了抿嘴,眼神有些暴戾。
“当然,你要是真的想下山,那就下山吧若是顺利回到赤水县,麻烦去衙门报信!”
薛玉良轻声说道。
“当然!”
老段用力拍了拍胸脯。
“我就是为报讯而下山!”
“行!”
“那你走吧!”
薛玉良朝他挥了挥手。
“老爷,保重,夫人保重,诸位,保重,天黑后,我会带着六扇门的人前来!”
丢下这句话后,老段拎着横刀转身离去,往山下奔去。
“当家的?”
郑世玉担心地望着薛玉良。
“没事!”
薛玉良笑了笑。
随后,他望向另外三人。
“你们放心,老爷我洪福齐天,一定能保你们周全!”
老段没有听到薛玉良说的话。
就算听到了,他也会嗤之以鼻,不会相信,毕竟,先前斗法的时候自家老爷可没有下场。
没有下场的原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就没有那个能力,好伐!
先前战斗的时候,像厨娘,丫鬟,小厮这样的普通人都昏迷了过去,他好歹是一个练家子,并未彻底昏厥,还有着一些意识,也就听到了一些交谈。
所以,他知道已经有人离开了前去搬救兵。
也知道那个闯上玉泉观的人是为了薛玉良而来,给了薛玉良一天的喘息时间,明天便会继续出手。
连镇魔司的人都不敢多管闲事,薛玉良死定了!
老段可不想成为陪葬品,所以,他要下山,要远离薛玉良,至于去衙门报信,倒是可以顺带去一下。
衙门要是不受理,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沿着青石打造的山路疾掠而下,穿过松林,转过一块巨大的青石岩,能够容纳马车行驶的大道就出现在老段面前,大道在树林中穿行如龙,非常安静。
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不仅没有人声,就连鸟语都听不到一丝。
其实,这样安静有些异常,不过,老段一心想要逃离玉泉观,并没有丝毫警觉。
不过,就算有什么警觉也晚了!
老段运转身法,如大鸟一般从石阶上跃起,一跃一丈,跳到了大道上。
双脚落地,灰尘四起。
然后
没有然后!
一个纸人挂在树上,手里拿着一根线,那根线细小得近乎透明,往下方的老段脖子落了下来,细线扎入他的后脑,老段全身也就颤抖起来。
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人,变得越来越薄,最终,只剩下了一张人皮。
所有的气血和本源都被细线吞噬,变成了一根赤红的线,蔓延到了纸人那里。
纸人张嘴笑着,很是满意地吸了一口气。
就像是一个饱餐了一顿的食客。
人皮随风飘了起来,在空中像纸鹞一样飘摇,慢慢地,变得透明,变得虚无。
远处山林。
一颗荷花形状的白色巨石上,闭着双眼小憩的丁玉鹏睁开了眼睛,他微微皱了皱眉。
整座玉泉观都已经被他的法阵包围,不管是出来的还是进去的,都瞒不过他。
他答应铁冠道人,给薛玉良一天的时间。
这个面子是要给的,但是,薛玉良若是离开了玉泉观,想要逃回赤水县,那就不成。
他可以允许薛玉良在这段时间找救兵。
如果,吕家的人出面前来,那自然是极好的,如此,方才能够找到杀害胞弟丁玉林的凶手。
是的,丁玉鹏不认为薛玉良是凶手。
但是,凶手肯定是保护薛玉良的吕家高人。
这种台面下的厮杀,就像是国与国之间的暗战,从来不会广而告之,四处宣传。
死了也就死了!
技不如人,认栽!
但是,丁玉林是他的胞弟,他比丁玉林大了二十几岁,虽然是长兄,其实和父亲也差不多,他们的父亲常年在丁家福地修行,不问外事,丁玉林是他从小一手一脚带大的。
这一次,丁玉林出任务,是一个试炼。
他其实非常小心,事先将自己埋在了坟里面,棺材是一个法器,能够遮蔽一定的法术追寻。
出手的只是他的一缕分神。
如果试炼失败,没能刺杀薛玉良,被薛玉良身边的吕家高手挡住,最多牺牲掉那一缕分神,本体元神也就会安然无恙,就算受到了一些重创,却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然而,和丁玉林交手的那个人极其恶毒。
不知道使了什么术法,竟然连埋在坟里的丁玉林都没能逃脱因果牵扯,死在了棺材内。
这个人是谁?
丁玉鹏不知道。
他也没办法打上门去,随便找一个吕家的人来杀了!
那样做,会坏掉世家门阀私下争斗的规矩,毕竟,吕家并非丁家的生死仇敌,没有那种你死我活的仇恨。
冤有头债有主!
要想把那个人引出来,丁玉鹏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找上薛玉良,他的纸人能够搜魂,也能剥夺他人官气,到时候抓住薛玉良,剥夺了他的官气,再用纸人搜魂。
如此,应该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没想到的是,在薛玉良身边竟然有着镇魔司的人埋伏,一个是千户,一个是法师。
这让丁玉鹏有些束手束脚。
那两人并非他的对手,当丁玉鹏没有耐心想要下狠手的时候,铁冠道人出现了。
那是镇魔司的大法师,清河郡的擎天柱之一。
丁玉鹏没办法下死手,必须给铁冠道人一个面子,毕竟,这一位就算去丁家作客,也是能够开中门迎接的存在,哪怕是丁家,大法师也是巅峰高层,没有几个。
丁玉鹏如此厉害,也不过半步大法师。
于是,丁玉鹏改变了计划,给了铁冠道人一个面子,让燕北归两人离去,让他们去给吕家报讯,吕家若是想要救薛玉良,出面的必定是强者。
多半就是那厮杀的自家胞弟。
所以,丁玉鹏在等待。
至于,玉泉观的那些阿猫阿狗就别想走脱一个,下来一个杀一个,绝不例外。
赤水县。
吕家别院。
吕一功并没有在衙门,而是在别院歇息。
既然,九公主没来赤水县,他这个县官当着就没有什么意思,权力什么的一概下放。
如今,终日游山玩水的他才算恢复了世家公子的做派。
燕北归和皇甫青在途中分开,皇甫青去了县衙,燕北归来到了吕家别院。
纸鹞出现在空中的时候,吕苍站在了院子内。
纸鹞落下,燕北归出现在院子内。
“燕大人,有何贵干?”
吕苍上前一步问道。
“老伯,我有事要见吕大人!”
燕北归朝他点头行礼。
他是正六品的千户,官阶比吕一功要高,地方官员本就有配合镇魔司的义务。
所以,吕一功不能避而不见。
很快,吕一功在正堂接见了燕北归,对燕北归这样一个寒门出身的军中厮杀汉,吕一功是不怎看得起眼的,不过,他知道铁冠道人是燕北归的师父,态度也就不算傲慢。
“燕大人,何事,请说”
吕一功没有怎么寒暄,直接说到正题。
燕北归就把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燕大人,这件事”
吕一功沉吟片刻,抬头说道。
“既然你们镇魔司的人出面了,我们本地衙门自然不能避开,毕竟,当事者是我们衙门中的一员,是朝廷的正九品官员,到时候,本官会让六扇门和巡检司的人出面,配合你们镇魔司行动!”
“一定要打击这种猖狂行为!”
“丁家虽然是二品世家,也不能为所欲为!”
“如果,薛主事不幸没了性命,本官一定会上奏朝廷,告丁家一状,一定要找到凶手,让他得到国法的制裁!”
说话的时候,吕一功慷慨激昂。
然而,说了那么多话,内容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件事关乎国法,关乎镇魔司的威严,所以,一切都是从公家的角度出发,六扇门和巡检司这就是他吕一功对燕北归的应对。
至于,薛玉良这个人。
他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玉泉观主事,朝廷的正九品官员。
至于薛玉良和他们吕家,没有一点点的关系,这件事,他们吕家不会出动自己的力量和丁家抗衡,丁家的那个若是真的杀了薛玉良,他吕一功唯一能做的就是写折子上告。
当然,他只是正七品的县官,折子只能递到清河郡去。
清河郡怎么处理,是上报,还是压下不表,那就不关他吕一功的事情了!
燕北归望着吕一功,瞠目结舌。
这一刻,他大受震撼。
在军中厮杀,同袍之情比亲情还要深,因为上了战场,彼此是能够相互交出后背的关系。
这也是燕北归哪怕踏上了康庄大道,有着铁冠道人的关系,一路可以飞黄腾达,却要回到赤水县找万灵教麻烦的原因,他要为死去的那些兄弟报仇。
薛玉良是吕家的人。
赤水县的上层可以说是人人都知道。
薛玉良为吕家做事,惹了麻烦,吕家应该出手为他解决才对,怎么会像现在这样?
见死不救的说法也是如此的清新脱俗,冠冕堂皇!
果然是吕字两个口,想说什么说什么,随便那张嘴都可以说话,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吕大人!”
燕北归站起身。
“燕大人,你说,还需要我们县衙做什么?”
吕一功站起身,面色不变。
“告辞!”
燕北归抱了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鼠辈不足为谋!
出来之后,燕北归上了纸鹞,纸鹞在空中盘旋了一下,终究没有朝玉泉观飞去。
燕北归长叹了一声。
纸鹞往镇魔司飞去。
这件事,他不能再插手了!
毕竟,丁家不是邪魔,镇魔司的责任是打击邪魔,至于杀官什么的,不是还没发生么?
就算发生,也是六扇门的事情!
如此安慰自己,燕北归内心还是沉甸甸的!
玉泉观。
山门处。
薛玉良抬头看了看天空。
夕阳已经趴伏在远处的山头,霞光万丈,赤红的独立的山峰反映着夕照和霞光,血红一片。
天空,并没有纸鹞出现。
吕家的人自然也没有来。
狡兔死,走狗烹!
自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自然
薛玉良笑了笑,霞光中,他身侧多出了另一个薛玉良,身外化身已经变成了薛玉良的模样,身上的衣裳也都一般无二,同时间,薛玉良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往山下迈出一步,整个人身影虚化,消失在漫天的霞光之中,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