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并非郑雄一人。
大舅子从九品的巡检司的巡检郑世龙也在里面,郑雄坐在面向大门的主座上,郑世龙坐在一侧,瞧见薛玉良走进来后,他依旧端坐在座位上。
郑雄瞪了郑世龙一眼,可能在桌带着笑,看不出有半点的不情愿,他朝薛玉良拱了拱手。
“妹夫,请坐”
“嗯。”
薛玉良带着笑点点头,走了过去,在郑世龙对面坐下。
“人齐了,上菜吧”
郑雄敲了敲桌面。
“好的,郑老爷。”
站在门口的店小二谦卑地躬身点头应是,在郑雄的示意下没有关门转身离去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薛玉良动手了。
他站起身,一把抓向一侧的郑雄,抓住了他放在桌面的手,同时间,因为起身的关系,身后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在了郑世龙身上。
在那一刹那,魔种和蜃珠发动。
同一时间对付两个人,对两个人同时施展幻术,这还是薛玉良的第一次。
不过,问题不大。
郑雄不过是淬体境大圆满的境界,因为年老体衰的缘故,自身的实力比全盛时期差了很多,好勇斗狠也是年轻时候的事情,反应迟钝,被薛玉良抓住手后眉宇间掠过一丝诧异。
很快,这诧异就消失了。
蜃珠气息渗透进入他的识海,接触到神念,也就篡改了他的记忆,那一刻,他陷入了恍惚之中。
郑世龙三十出头,和薛玉良年龄相仿,练气境三重天的武者,他的反应很快。
然而,反应再快也不可能提防影子。
薛玉良的影子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蜃珠气息便透过魔种渗透进入了他的识海,这种纯粹的精神攻击来得太快,他身上并没有携带篆刻克制这种精神攻击的符咒,一下就中招了。
一身的本事都没有发挥出来。
“嗯?”
郑世龙皱了皱眉头。
他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着笑得有些拘谨的薛玉良,就在刚才,他突然有些恍惚。
像是发生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他又扭头看了看一侧的父亲,郑雄捋着胡须朝着薛玉良笑着在说着话,没有什么异常。
错觉?
昨天晚上在丽春院彻夜不归,今儿个又在巡检司忙活了一阵,上面准备要剿灭一窝蜂,巡检司作为辅助力量,需得提前做一些安排,毕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自己是太累了才这样吧?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贤婿,你娶我女儿,我们就是一家人,以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走动很少,现在,你成了一方主事,需得相互帮衬!”
郑雄笑着说道。
“是!”
薛玉良轻轻点头。
他望着郑雄,不明白对方为何笑得这样丝滑?
他一直想不明白郑雄为何要对付自己,毕竟,要想对付自己的话,在很久以前就可以出手了,没有必要在十二年之后,自己就算有怨愤,对郑家也无害。
现在,通过幻术获取了郑雄的记忆,知道原因之后,薛玉良只想说两个字。
荒唐!
为了那样的理由就把女婿推向火坑,不顾女儿一家还算和睦,就算外孙女有病,仍然努力地好好活着。
燕北归若是真的要算这样的成年老账,把郑世玉送去就能够避免对方不报仇?
这个可能性很低!
然而,就是为了这个不怎么存在的可能,郑雄就出手,想要毁掉自己。
说明这个老家伙心里面只有他自己,只有郑家,女儿什么的不过是泼出去的水。
对于郑世玉这个女儿,他没有一点点的感情。
有关这件事,只有他和郑世龙两人知道,就连郑世虎也没有参与进来。
也就是说,只要将在座的两人杀了便是。
当然,薛玉良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此时,他反倒要表现出过去种种已经过去,一切都要向前看的样子。
不多会,酒菜摆了上来。
三人就杯觥交错,聊了起来。
“贤婿,听说吕县令非常看重你,还单独接见你?”
郑雄放下酒杯,望着薛玉良,正色说道。
“老泰山,这是流言,吕大人是正七品的官员,我这样的吏员,如何能入得他的法眼?”
薛玉良笑着打了个哈哈。
“那就好!”
“吕大人虽然权倾一方,是赤水县的老父母,然而,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吕大人总有一天要离开赤水县,不管是平调还是升迁,他不可能把所有跟随他的人都带走”
“那个时候,你若是帮吕大人做了一些得罪本地士绅的事情,后果堪忧啊!”
郑雄捋着胡须说道。
“妹夫,父亲说得很对,你要听进去,在赤水县,当家的始终是那几位贵人,莫要得罪!”
“听说,你在蓑衣渡,趁着三家盟损失惨重,出手压制徐家,逼迫三家盟缴纳比往年多的税银,对朝廷衙门来说,这是功绩,对你来说,却是祸事啊!”
郑世龙在一旁搭话。
“嗯。”
薛玉良低着头喝了杯酒,应了一声。“你这次押送税银回来,不是有水贼劫掠吗,运气好才逃脱了一劫,人这东西,运气好是一时,不可能一直好运气以后你做事,真不能这样莽撞!”
郑世龙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指点。”
薛玉良点头称是。
此一时,彼一时。
先前,因为燕北归这个人,郑雄想要让自己跌入低谷,现如今,因为自己有了编制,执掌一方,他又想来拉拢自己,或许,郑家的生意想要进入蓑衣渡?
“贤婿,阿龙是县丞黄老令公的心腹,黄老令公在县丞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几年,他才是赤水县的这个”
说罢,郑雄竖起一根拇指。
“过段时间,我让阿龙带你去拜见黄老令公,有了黄老的栽培,过了几年,说不定你也会有着品级”
说罢,郑雄哈哈大笑起来。
“那敢情好!”
薛玉良也笑了起来。
然后,他站起身,以此为借口向郑世龙敬了一杯酒,低下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眼神冰冷,没有半点笑意。
他已经给这两人判了死刑。
不过,需要时间想想。
如何执行!
翌日。
午时三刻
还是八方楼。
薛玉良继续在这里赴宴,这一次,宴请他的是衙门的同事们,吃完这顿饭,他就会去码头搭停在码头的官船,离开赤水县,前往蓑衣渡,三日的休沐期已经到了。
在衙门任职十余年,薛玉良的人际关系还不错。
尤其是他获得了朝廷编制,成为正式吏员之后,以前的关系网也就更加紧密了。
这一次践行宴来人不少,办了三桌。
除了户房的人,其他五房也有吏员前来,有正式编制的吏员,也有不少像郭翔这样没有编制的白役。
组织这次践行宴的是户房主事张树德。
酒宴开始前,没有例外,需得有人说几句话,这个人自然是张树德当仁不让。
毕竟,他曾经是薛玉良的上司。
“薛主事,你在蓑衣渡一月不到,就立下了如此大功,又得到了吕大人的看重,前程似锦啊!”
张树德感叹地说了几句。
这些话,有意无意地将薛玉良和吕一功牵扯到了一起。
他为什么这样做,其用意薛玉良大致也清楚,这是想把自己当靶子竖起来啊!某些和吕一功不对付的人,或许会把自己当成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来对付?
在座的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人精。
有的应该听出来了,有的或许没听出来,就算那些听出来的此时也会装着没听出来。
总之,饯行宴的气氛颇为良好。
因为要乘船的关系,不想官船久等,酒宴还没有结束,薛玉良就起身告辞了。
等他走后,酒宴继续。
众人也就提到了薛玉良,感叹他的运气和实力,毕竟,一个普通的白役要想获得编制,没有背景的话难于登天,薛玉良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也是因为实力够强。
赤水道院临时进修班,全班几十号人,只有他一人锤炼出气血武道入门获得编制。
这件事已经成为了赤水县的奇闻。
张树德喝着闷酒,没有加入话题。
这件事是他的耻辱,在别人看来,他是薛玉良的伯乐,只有他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之后,大家又提到了吕一功。
不愧是大老爷啊,慧眼识珠!
总之,马屁横飞,阿谀和奉承共一色
张树德越听越烦,突然间,识海内的一根弦崩了,就像是有谁给他打开了一个开关,貌似听到了什么指令,他猛地一拍桌子,碗碟横飞。
张树德站起身,环顾四周。
那一刻,他双目赤红,像是要吞噬众人一般。
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所有人不再说话,诧异地望着他。
张树德冷笑一声。
“吕一功,就是一个屁!”
“乳臭未干的小子,成为一地父母官,还不是仗着家世,没有家世背景的话,连做白役都没有资格!”
“我在这里,撂下一句话!”
“这个官,他吕一功当不长,赤水县永远都是慕容家的赤水县,不拜码头,没戏!”
这些都是张树德的心里话,有些可能不是,像是有人将那句话放在了他的识海,此时,识海里面的那根弦崩了,这些话也就不受控制地当着那么多的人说了出来。
满场皆惊!
大堂一角,伪装成其他人的薛玉良缓缓地离开了大堂,目的已经达到,走为上。
是的,这事是他做的!
他离开之后,又伪装成其他人混了进来,利用蜃珠气息制造幻术,影响了张树德。
张树德也就大放厥词!
在场数十人全都听得明白!
不会有例外,今天张树德的这些话就会传到吕一功的耳畔,他这个人,完了!
我说了什么?
张树德站在酒桌前,所有人望向他。
那一刻,他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就像是被千夫所指即将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