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莉的办公室门在身后合上,那尖利刻薄的训斥声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无非又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借题发挥地敲打她这个“走了狗屎运又惹是生非”的底层助理。林薇低着头,唯唯诺诺地应承着,将所有真实的情绪死死压在那副枯槁顺从的皮囊之下。
直到挪回自己的角落工位,重新被相对安全的阴影包裹,她才允许那强行维持的镇定出现一丝裂缝。
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冰冷的椅背上。肋下的钝痛和脖颈的刺辣感,因刚才的紧绷而更加鲜明。天台上的生死搏杀,陆沉渊沉默的审视,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能再抱有幻想了。
“林薇”这个身份,就像暴风雨中一扇脆弱的玻璃窗,经过天台那一幕,已经布满了裂痕,随时可能彻底崩塌。陆沉渊的沉默不是宽容,而是更危险的信号。他就像一位经验丰富的猎手,暂时收起了猎枪,只是因为他想看看猎物还能挣扎出什么更有趣的花样,或者,在等待更好的时机一击毙命。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撤离。
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一种奇异的冷静反而取代了之前的惶惑。恐惧依旧存在,却被一种更强大的求生本能压了下去。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屏幕上那份永远也核对不完的库存清单,手指机械地移动着鼠标,目光放空,仿佛仍在忍受着伤痛和疲惫。
然而,在她的大脑里,一份极其清晰、条理分明的“撤离清单”罗列成型:
1 海路(首选): 利用夜色,从西九龙废弃的货运码头区域,寻找偷渡前往东南亚的渔船或货轮。风险高,但隐蔽性强,不易被陆路关卡拦截。
2 陆路(备用): 伪造的证件能否经得起边境检查是最大问题。只能作为迫不得已的选择。需避开主要口岸,寻找管理相对松散的小通道。
3 蛰伏(最后手段): 如果短时间内无法离港,则需立刻启用备用的安全屋(非现在租住的劏房),彻底切断与外界所有联系,像真正的幽灵一样消失在城市的褶皱里,等待风头稍过。
脑海中的清单越来越长,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演,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意外都思考着应对方案。这项冰冷而精密的工作,反而让她找回了一丝熟悉的掌控感,暂时压下了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波澜。
她看起来依旧那么疲惫,那么不起眼,甚至因为伤痛而显得有些迟钝。
但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点冰封的锐芒却再次凝聚起来,如同暗夜里磨砺出的刀锋,冷静地评估着前路,计算着生机。
撤离,不是逃跑。
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反击。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指尖在鼠标滚轮上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上的数字模糊成一片。
清单已列好。
只等待一个时机,或者,被迫提前行动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