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鳞谷外的古松林中,积雪压弯了枝桠,不时发出\"咯吱\"的断裂声。
易年靠在一株千年古松旁,龙鳞斜倚在树干上,剑上凝结的冰晶反射着冷月寒光。
远处的欢呼声渐渐平息,火把的光亮如退潮般散去。
夜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林中织出一张朦胧的纱幕。
下一刻,响起了脚步声。
由远及近。
龙桃走在最前,金色战裙上的龙鳞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龙幽落后半步,面色沉静如深潭。
龙千星与龙千真跟在最后,两位长老的脚步略显蹒跚。
不是因年老体衰,而是知晓了即将到来的结局。
当四人穿过最后一片灌木时,龙千真突然停住脚步。
老人的竖瞳紧缩,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易年的身影从树后转出,身上落满松针,仿佛与这片古林融为一体。
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最后落在两位长老身上。
龙桃的指尖微微颤抖,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出声。
这个曾经在上京城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已懂得政治的残酷。
龙千星率先打破沉默。
向前一步,霜白的眉毛上挂着冰碴:
这个问题很轻,却重若千钧。
松枝上的积雪被夜风摇落,簌簌地洒在五人之间。
易年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
这个回答让龙千真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叹。
转头望向霜鳞谷的方向。
那里有他守护了数百年的龙族,有他教导过的无数后辈,也有他亲手埋葬的妻儿。
老龙人喃喃道,嘴角突然溢出一缕金红色的鲜血。
话音未落,身体便如枯树般轰然倒地。
龙族特有的自绝经脉之法,让这位长老走得干脆利落,连痛苦的表情都来不及浮现。
龙千星看着兄弟的尸体,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释然之色。
整了整衣袍,向易年郑重地行了一个龙族古礼:
龙千星的目光越过易年,望向远处隐约的山影。
龙千星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即效仿龙千真,自断心脉而亡。
尸体向前倾倒,被龙幽及时扶住,轻轻放在龙千真身旁。
松林重归寂静,只有积雪从枝头坠落的声响。
龙桃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
可她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
龙幽单膝跪地,为两位长老合上双眼。
当他再站起来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易年从怀中取出一个漆黑的玉盒。
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暗红色的药丸。
龙桃猛地抬头,战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目光在易年和兄长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她明白,这是必要的制衡。
没有这枚毒药,北祁朝堂不会放心,易年也不会放心。
易年自始至终信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龙桃。
龙幽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药丸入腹的瞬间,龙鳞全部炸起,又慢慢平复,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易年收起玉盒,缓缓道:
这句话既是警告,也是承诺。
只要龙幽遵守约定,毒药就永远不会发作。
不过易年能不能解,有待商榷,但不重要。
夜风渐急,吹得古松呜呜作响。
一片松针落在龙桃的身上,被她轻轻拂去。
易年转向自己的弟子,眼神柔和了几分。
龙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肺叶: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易年摇头,伸手替她拂去肩甲上的积雪:
没有原因,没有承诺。
但只一句话,分量便够。
没有继续与龙幽解释,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雪地上铺开:
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画出一条蜿蜒的线:
龙桃蹲下身,仔细查看地图。
当她抬头时,眼中的迷茫已被坚定取代:
易年欣慰地点头。
随后,是更加详细的商议。
晨光穿透松林的间隙,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易年弯腰拾起龙鳞,剑上的冰晶在朝阳下闪闪发光。
龙桃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易年。
金色战裙与有些瘦弱的身子相碰,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易年拍了拍她的后背,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龙幽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突然高声道:
易年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未尽之言。
有些承诺不必说出口,有些信任也不必宣之于众。
松林重归寂静,只有晨风吹动松针的沙沙声。
龙桃看着易年消失的方向,许久才轻声道:
龙幽点头,弯腰抱起两位长老的尸体。
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为霜鳞谷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芒。
阴山南麓。
雪越下越大,枯树枝丫上积了厚厚一层白絮。
这个冬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易年仰面躺在七夏腿上,雪花落在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七夏轻声说,用指尖轻轻拂去那些水珠,\"会流进眼睛里…\"
易年眨了眨眼,没说话。
目光穿过纷飞的雪花,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那里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映着这些天来所有的杀戮与算计。
七夏的手指很凉,可按在太阳穴上却让人莫名安心。
手法很生疏,偶尔还会扯到易年的头发,但易年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躲开。
七夏问。
易年想了想,开口道:
声音有些沙哑。
好像从初一醒来的那天,易年便没睡过。
哪怕是立阳城等高手聚集的时候也是如此。
不停的算计,不停的整理计划,因为哪怕一处微小的失误,都可能前功尽弃。
好在,赢了。
最起码目前为止,赢了。
七夏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青色药丸:
易年摇头,抬手想推开,却被七夏一把抓住手腕。
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冷的,是累的。
七夏命令道。
易年乖乖张嘴,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从喉咙滑到胃里,又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
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易年突然开口,又停住了。
七夏没有立即回答。
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易年身上,又拢了拢他散开的头发。
这些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易年又问,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雪淹没。
七夏低头看他,发现丈夫的眼睛里有一种她从没见过的迷茫。
不是对胜负的担忧,而是某种更深的不安。
七夏柔声道,手指轻轻梳理着易年的额发。
看着患得患失的易年,七夏笑了笑。
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她眨了眨眼:
易年想了想,开口道:
七夏点点头,开口道:
易年闭上眼睛,似乎明白了七夏的意思。
很多东西,都是会变的。
人是这样,或许妖也是这样。
七夏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易年睁开眼,发现七夏正望着远方,侧脸在雪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易年挑眉,七夏很少提起在元氏的往事。
风雪渐急,七夏的声音却依旧平稳:
易年摇头:
这个问题像一记闷棍,敲得易年哑口无言。
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