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点点头,似乎有些满意。
手掌落在易年肩头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那触感既不像活人的温热,也不似死物的冰冷。
而是介于虚实之间的奇异质感,仿佛触摸的是流动的水银。
荒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易年缓缓屈膝,身下的青草立刻以他为中心泛起一圈涟漪。
他这才发现,这片草地上的每一株草叶都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草尖上凝结的露珠里,都映着不同的星空图案。
易年直截了当地问出口。
目光扫过荒天的长发,发现发丝间隐约有细小的符文在流动。
荒天嘴角微扬,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
这个表情让他年轻的面容突然显露出与外表不符的沧桑。
伸手拨动面前的河水,水波荡漾间,浮现出仓嘉和花想容的影像。
他等的,是他们…
这时,易年注意到,当荒天的手指触碰到水面时,指尖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荒天收回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易年。
河边的风突然静止了。
易年发现周围的虫鸣鸟叫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种绝对的寂静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易年压低声音问道。
荒天点点头,伸手从虚空中抓出一团黑白交织的光球。
那光球在他掌心不断变换形状,时而化作人形,时而变成兽状。
易年突然皱眉:
荒天接过话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空洞的回响,\"我本该死去,但'他'让我活了过来。\"
易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荒天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
易年瞧见,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在那看似完好的胸膛上,竟然有一道贯穿前后的裂痕。
裂痕中不是血肉,而是不断翻涌的黑雾。
更诡异的是,那些黑雾中时不时会浮现出一张与荒天一模一样,却充满戾气的面孔。
荒天的话中有很多个我,看似凌乱,但易年听得却很清楚。
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想起了自己体内的它,想起了那些失控的瞬间。
这种相似性让易年感到一阵恶寒。
荒天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静止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说着,荒天突然将手伸进胸膛的裂痕中,从黑雾里扯出一段记忆。
那记忆化作实体,在两人之间展开成一幅画卷。
画面上,黑白二气正在沉睡,而一个黑影正悄悄从他们身边溜走。
那黑影时而化作荒天的模样,时而又变成一团纯粹的黑雾。
易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扶住额头,发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荒天轻声确认。
身影忽然开始变得模糊,仿佛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般。
荒天的声音突然中断。
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那张年轻的面孔在善与恶之间快速切换。
时而悲天悯人,时而狰狞可怖。
最终,当波动停止时,右眼变成了纯粹的黑,左眼则亮起刺目的白光。
河边的草木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又重生。
易年发现自己的衣袖正在老化褪色,但转眼间又恢复如新。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里变得混乱不堪,因为他的心意。
易年强忍着不适问道。
荒天缓缓抬起手,在他的掌心上方,浮现出西荒的微缩影像。
影像中,无数的土地正在被某种黑暗侵蚀。
双重音调在空气中震动。
荒天说完最后一个字,身影突然矮了下去,眼神,也黯了下去。
周围的景象开始飞速变化。
小河干涸,草木凋零,天空中的星辰一颗接一颗地熄灭。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易年看见干裂的河床上,无数双血红的眼睛同时睁开。
可下一刻,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漫天星辰。
不过荒天的身形在易年眼前迅速衰老,长发褪去光泽,年轻俊美的面容爬上皱纹,挺拔的身躯渐渐佝偻。
当他的面容最终定格时,易年瞳孔骤然一缩。
这张脸,他在葬天林石碑下见过!
那个站在青铜棺旁,目光深邃的老人!
易年喉咙发紧,声音沙哑。
荒天笑了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神却比先前更加沧桑。
易年心头一震,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葬天林的石碑、黑白宫殿的考验、失忆时遗忘的一切。
所有的记忆,全在这一瞬间回归。
当记忆恢复的瞬间,易年便梳理清了所有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己本该还在接受灵浊二气的试炼,可荒天的突然苏醒,打乱了一切。
所以,黑白宫殿变了模样,葬天林也失去了原本的规则。
而自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知晓了所有的真相。
易年下意识问道。
荒天微微摇头,目光投向远方:
那个想要复活和长生的荒天!
易年沉默片刻,随即抬头,直视荒天:
荒天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释然:
荒天叹息一声,缓缓抬起手,指向易年的心口:
说着,手抖了下。
话音落下,易年只觉得手心一沉。
低头看去,掌心里竟凭空多出两枚棋子。
一黑,一白。
下一刻,一股浩瀚的力量如洪流般涌入体内!
易年浑身一震,体内的元力疯狂奔涌,沉寂已久的修为在这一刻彻底回归!
归墟巅峰!
猛地抬头,却发现荒天的身影正在逐渐淡化,仿佛随时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话音一落,荒天身形彻底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夜风之中。
只余下几点银白色的光屑在易年掌心盘旋,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渗入肌肤。
易年缓缓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能感受到体内奔涌的力量,那是荒天最后的本源。
是这位上古神明以彻底湮灭为代价,留给他的馈赠。
河面突然翻涌起不自然的波纹。
易年抬眼望去,水中倒影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
平和的双眸变成了金银双色,左眼瞳孔深处浮动着星云般的白芒,右眼则沉淀着深渊似的黑暗。
这是荒天的印记,也是无法推卸的责任。
线索在脑海中飞速串联。
易年转身望向葬天林方向,衣袂无风自动。
那就从祭坛入手!
抬脚迈出第一步,脚下泥土突然泛起涟漪。
第二步踏出时,周围的景物开始急速倒退。
不是他在奔跑,而是整片天地在为他让路。
葬天林的轮廓在视野中迅速放大。
那些原本高耸入云的古树此刻在他眼中如同草芥,林间弥漫的混沌雾气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易年注意到,此时林中的树木全都改变了方位,组成一个巨大的箭头,直指林中最深处。
易年眼神一凛,追踪而去。
整座葬天林突然陷入绝对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