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口中吐出的这两个字,像一把锈蚀的钥匙,突然拧动了仓嘉脑海中的某个机关。
瞳孔微缩,指尖的佛珠突然停止了转动。
仓嘉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花想容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艰难爬起,盘膝而坐。
元力运转,护住了灵台清明。
眉心那朵莲花印记此刻正一跳一跳地灼烧着,仿佛有团火在皮肤下燃烧。
仓嘉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
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澄明。
佛珠悬于掌心,随着他唇间吐出的梵文缓缓旋转。
每一个音节落下,就有一颗佛珠亮起金光,在空中勾勒出《金刚经》的符文。
梵唱声在黑暗中荡开涟漪。
花想容盘坐在仓嘉对面,似乎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总是让她心烦的和尚。
仓嘉念经时身上会微微发亮,衬得那张俊秀的脸庞竟有几分宝相庄严。
突然想起在清风寨地牢里,这和尚也是这般模样。
明明自己都快死了,还非要给她讲什么\"放下屠刀\"的屁话。
随着金光越来越盛,将二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中。
花想容感到眉心的灼痛稍缓,可当她刚松一口气,那印记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经脉直冲心脏,花想容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鲜血喷在了仓嘉的僧袍上。
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指甲在地面上抓出几道白痕。
可仓嘉的诵经声却戛然而止,惊愕地看向佛珠。
十八颗菩提子表面全部裂开了细纹,最中间那颗甚至已经炭化发黑。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花想容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闪着倔强的光。
仓嘉摇头,开口道:
而且不一定有用。
花想容一把揪住仓嘉的衣领,狠厉道:
就在这时,东方突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钟鸣。
不同于昨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这钟声清透得如同山涧溪流,瞬间涤净了空气中的阴郁。
一缕晨光刺破黑暗,净竹寺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破败的院墙上挂着露珠,倒塌的梁柱间结着蛛网,一切都恢复了他们初入时的模样。
老和尚佝偻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门口,提着那盏永不熄灭的油灯。
晨光穿过他的身体,在地上投下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影子。
花想容一跃而起,瞬间冲向大门。
仓嘉瞧见,紧随其后。
可当他们冲到门前时,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老和尚明明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那扇门在他们眼中却依然紧闭着,连条缝隙都没有。
花想容用力拍打门板,掌心传来的只有刺骨的寒意。
仓嘉伸手触碰门框。
在他的指尖,木纹清晰可辨,甚至能摸到岁月留下的裂纹。
可当老和尚的衣角扫过同一位置时,却如同穿过幻影般毫无阻碍。
仓嘉低声道:
花想容接上小和尚的话,突然冷笑:
仓嘉听着,没有开口。
因为不知道。
这净竹寺的诡异,远超他们的想象。
老和尚对他们的存在依旧毫无察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昨日的动作。
取下袈裟,走向香案,点燃线香。
动作与昨日分毫不差。
直到颤巍巍地取下挂在殿门旁的袈裟,枯瘦的手指抚平衣襟每一道褶皱。
花想容靠在断壁残垣边,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飞花短剑的剑柄。
仓嘉没有接话。
盘坐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目光追随着老和尚的一举一动。
夕阳渐渐西沉,将老和尚的影子拉得老长。
当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山后时,那种吞噬一切的黑暗再度降临。
剑尖如同撞上铜墙铁壁,震得花想容虎口迸裂。
黑暗中的净竹寺响起无数窃窃私语,仿佛有看不见的围观者在嘲笑他们的徒劳。
花想容甩着发麻的手腕,突然冷笑:
仓嘉正欲回答,却见花想容的表情突然凝固。
二人同时沉默,神色顿时紧绷。
易年曾详细描述过这里的异常。
七夏在寺中等候一年,外界才过去七日。
若以此推算
花想容接上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眉心印记。
火折子的光芒映在她骤然苍白的脸上,\"等不起…\"
说着,指了指眉心印记,开口道:
仓嘉瞧见,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过去,花想容又一口鲜血喷了出去。
很显然,这方法行不通。
黑暗越发浓稠,连火折子的光都被压缩到三步之内。
休息恢复伤势的花想容瞪了眼仓嘉,咒骂道:
仓嘉叹了口气,将烤好的干粮给花想容递了过去。
花想容吃着,烦躁地在火光范围内踱步。
说着,背对着仓嘉坐下,声音里带着讥诮。
仓嘉不急不恼,只是轻轻拂了拂被剑尖挑乱的衣襟。
盘膝而坐,将半块佛牌置于身前,双手结印:
花想容嗤笑一声,开口道:
仓嘉闭目调息,声音平静得如同古井水。
花想容突然转身,火光映得眉眼如刀。
仓嘉不再答话,唇间吐出低沉的梵音。
诵经声与黑暗融为一体,竟让这方寸之地多了几分安宁。
花想容盯了他半晌,最终悻悻地靠回断柱,在干粮狠狠咬了一口。
二人被困,可没想到,这一困便是半个月。
净竹寺里的时间仿佛被拉长的麦芽糖,每一刻都粘稠得令人心焦。
若按易年所说,外面可能才过去没一会儿。
花想容叼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草茎,百无聊赖地数着老和尚每日重复的动作。
辰时三刻进门,先整理袈裟;焚香时总会被香灰烫到手。
修缮房梁时必定忘记带锤子…
这些画面循环往复,甚至能预判老人下一个踉跄会出现在哪块青石板上。
这日清晨,花想容看着老和尚又一次被门槛绊倒,忍不住出声嘲讽。
仓嘉正在西角古井打水。井水清冽甘甜,与寺中诡谲氛围格格不入。
提着水囊走来,闻言只是笑笑:
花想容夺过水囊灌了一大口,水珠顺着下巴滑落。
仓嘉不答,盘坐在晨光里开始每日的早课。
花想容最烦他这副模样,明明身处绝境,却还整日念什么\"色即是空\"。
故意把匕首玩得哗啦响,又踢飞几块碎石砸向附近的断墙,可小和尚连睫毛都不颤一下。
到了第二十三天,花想容终于受不了这死循环。
踹翻充当桌案的破蒲团,断剑指着仓嘉鼻尖:
仓嘉缓缓睁眼,目光落在她眉心愈发艳丽的莲花印记上。
断剑猛地刺出,却在距咽喉寸许处硬生生停住。
花想容胸口剧烈起伏,最终狠狠收剑入鞘。
这场闹剧以花想容吃了闷亏告终。
抱膝坐在摇摇欲坠的围墙边,望着永远循环的净竹寺景象。
暮色降临时,仓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用井水湃过的野果。
之前带的。
花想容头也不回地说着。
可脚步声却没有离去。
花想容烦躁地转身,却见仓嘉将野果放在地上,又放了块东西在旁边。
半块已经干硬的炊饼,用油纸仔细包着。
小和尚说完,便转身回去坐下。
梵音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