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红俊有些恍然，还是唐三在他身后推了一下，才让他回神。
“快去啊，你学生都喊你了。”
见陆燃难得流露出几分从前的模样，唐三也乐得和马红俊开开玩笑。
白石圆桌旁原本只设了四个座位，因为唐三和马红俊到来，而显得有些局促。
学生们有心有礼，他们也不会推辞，二人相对而坐。
陆燃的情况，浩小宝和尘煜都已经知道了。
虽然震惊到跟做梦一样，可是结果是好的，陆燃还陪在他们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浩小宝的意思和马红俊以及史莱克七怪一样，陆燃是他们的人，自然不能出事。
而尘煜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他不清楚什么神不神魂的。
陆燃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然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使命而白白送了性命。
关于这一点，在了解他的想法后，身为他班主任的黄远十分欣慰。
从前他还担心尘煜一直背负着众人的期待，压力会不会太重。
现在来看，应该是已经放下一部分了。
其实严格来说，他和陆燃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地方的。
不都是在未知的情况下莫名肩负了一个重担，沉甸甸的，压得他们几乎透不过气来。
空了两个石凳，四个年轻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笑了笑，没有一个人坐下。
哪怕是有时候和七怪们有些闹腾的浩小宝也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这是礼数，她懂。
“小宝和婉婉坐吧。”
还是唐三开口，让两个女孩坐下了。
他本想着可以让师徒两个单独待一会儿，可是看现在这架势，他们倒像是陌生人一样。
除了一开始的客套之外，到现在了，马红俊一句话还没有说呢。
“师叔，你们快尝尝，这是我妈妈做的，可好吃了。多亏了师弟，一直用魂力温着，要不然口感可就变了。”
最终，还是浩小宝打破了尴尬，拿起两根肉干分别递给二人。
闻起来有些辛辣，但并不呛鼻子。
马红俊尝了一口，是风味牛肉的味道。
平平无奇的作料，但就是很好吃。
“麝月嫂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浩小宝笑了，自己妈妈被人夸奖，她也觉得很高兴。
“师叔喜欢吃就好。”
有老师珠玉在前，自己妈妈的手艺就显得十分稀松平常了。
其实浩小宝心里清楚，那样说只是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把两个人喊过来，否则陆燃还不知道要一个人在这里别扭多久呢。
师徒两个坐在那里也不说话，马红俊给陆燃递肉干，陆燃就双手接过，低声表示感谢。
在旁边看着的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这不对啊，明明该是最活跃的两个人，怎么好好的，嘴被缝上了呢？
唐三有些受不了了，他没想到一向随性的马红俊居然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畏首畏尾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神界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主张，连龙鳞都炼化完毕了，他居然还是这样？
那这和一开始的纠结模样又有什么区别？
“胖子，你不是说你要找陆燃聊聊吗？”
在旁边的听着的浩小宝一手拿着肉干往尘煜怀里塞，另一边也止不住地点头。
“对对对，师弟也有话要对师叔说。
浩小宝冲着陆燃眨了好几下眼睛，生怕他看不懂。
还好，他不像尘煜，能问出来是不是眼睛抽筋了之类的蠢话。
“走吧，咱们师徒两个去那边聊聊。”
马红俊本就有这个打算，眼下唐三和浩小宝纷纷助攻，他自然也不能辜负了两个人的好意。
临走的时候，还没忘再顺走几根肉干。
二人顺着小路静静走着，即使有路过的学生看到马红俊后也会自觉地避开。
大家可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默契地给了两个人一个相对私密的环境。
“还没恭喜老师炼化龙鳞，实力更上一层楼。”
陆燃笑着，真心实意地恭喜着马红俊，脸上看不出半分负面情绪。
看他这般坦荡，马红俊索性直接问出盘旋心底的问题。
“陆燃，你还会离开吗？”
清风卷着蒲公英从他们之间穿过。
在几个神魂中，他是马红俊最不放心的一个。
如今该做的都做了，斗罗大陆上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
哪怕就连嘴最硬的焽，也在炼化的关键时刻奋不顾身地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几乎是豁出命去。
只有陆燃，让马红俊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小子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难怪他是最早一个成为人类的，也只有人类或许才有这样或者那样复杂的情感吧。
“也许会的，老师。”
陆燃接住一朵蒲公英，看白色绒球在掌心散作流萤。
他笑得坦然。
其实早在神魂们还在优柔寡断的时候，马红俊已经替他们做出了选择。
属于新主人的，一个有些“武断尖锐”的选择。
“没有人会永远待在一起的，即便亲密如您与师伯师叔们，不也曾被时光分隔五年？”
史莱克七怪已经是很难得的幸运了，历经生死劫难仍能并肩，甚至就连日后进入神界还能长久地陪伴。
大家都有各自的家人，但是彼此却已占据了大半人生。
“也许等到日后您进入神界了，我会继续留在斗罗大陆，继续我的学习。”
“学习？学习什么？”
“当然是体会人世间的各种情感了，人类的喜怒哀乐比星辰更璀璨。”
这或许是他作为“情感”神魂的妥协了。
不是抗拒宿命，而是将天命化作己路，在既定的轨迹上走出新的方向。
情感无穷无尽，炼情之路，自该永无止境。
大家都说陆燃看似有情，在做选择时却是“无情”的那一个，会用绝食的方式逼马红俊就范，用沉默让大家担忧。
可事实上，或许早在他选择成为马红俊嫡传弟子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比所有神魂都早的站在新主人这一边了。
只是比起作为神魂永远追随在主人身后，“弟子”这个身份，更契合陆燃那颗早已被凡尘温暖的心。
听到这里，马红俊凝望陆燃许久，眉眼间最后那点阴霾终于被风吹散。
他其实需要的，其实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他从来不是想将所有力量束缚在自己身边，如果可以，每一个神魂，他都希望找到属于他们的，真正的位置。
“对于你，我放心！”
马红俊抬手拍打着陆燃的肩膀，眼中的各种脆弱情绪一扫而空。
“小子，我等着你出师的那天。”
就像黄金铁三角当年培养出威震大陆的史莱克七怪一样。
昔年播下的火种，终将汇成燎原之势。
终有一日，当马红俊在神界回望时，会看见斗罗大陆上有属于陆燃的一盏灯。
“走了走了，回去吃肉干吧。”
马红俊挥手转身，走出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过神来勾住陆燃的脖子，把陆燃带得一个趔趄。
“臭小子，刚才装什么深沉，害得老子差点真以为要演苦情戏！”
马红俊揉乱陆燃的头发，眼底却漾开真实的笑意。
回去的时候，陆燃的脸被勒得通红，但马红俊看起来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仿佛要将这些时日的疏离都揉碎在这亲昵的禁锢里。
唐三只是随意地抬眼一看，就知道师徒两个这是聊开了，心里也跟着开心。
“三师伯你看我老师，谋杀亲徒了！”
“你小子倒是会顺杆爬，这是我三哥，能帮你？”
唐三摆摆手，表示自己可不参与他们两个的斗争。
“你们师徒的官司，自己断。”
说着从二十四桥明月夜中拿出了一个纹样古朴的木盒，盒身还有几分烧焦的痕迹。
“这是方才大伯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在九重锻造台的缝隙中发现的，应该是被你的神力所蕴养出来的灵植。”
虽然形态比寻常的品种更加瑰丽神异，但马红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凤尾花的变种。
唐三将盒子塞到马红俊手里，马红俊想也没想又扔到了陆燃怀中。
“给你吧，就算是咱们师徒两个重新开始了。”
马红俊不在乎地摆手，恰好截住陆燃即将出口的推辞。
“少来这套，这东西长在那里，合该给你当拜师礼了，虽然晚了好几年。记好了，你要是敢不吃，想着留下来当什么纪念品，我就打断你的腿！”
“是，陆燃，谨遵老师教诲。”
陆燃双手捧着盒子，朝马红俊躬身一礼。
至此，神魂事件算是暂时落下帷幕了。
这持续数月的风波，表面是神界降下的试炼，实则倒像是场直指本心的修行。
这段时间马红俊的自苦，悲伤，坚定，一往无前，都要比曾经好几年的历练来的更加汹涌。
好在结果是好的。
马红俊勘破阻碍，不仅实力获得提升，心性也变得更加坚韧。
神魂们无需牺牲，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思考自己的新生。
奥斯卡获得了神簿的认可，虽未来难说，但好歹算是一个超强助力。
至于唐三他们，也算是陪着马红俊一道，锻炼了心性吧，也挺好的。
当天晚上，唐三和马红俊留宿学院，被弗兰德拉着喝到后半夜。
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开心。
提升实力他开心，学院赚钱了他开心，他的徒子徒孙都能好好活着，他开心！
后来，唐三和马红俊没事，弗兰德大醉一场，竟是睡了整整两天，期间柳二龙过来送吃的都没醒。
醒来后的弗兰德心中竟是有些庆幸自己睡得跟死猪一样，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否则怕是就躲不过去了。
二龙的手艺啊，难评得很，不提也罢。
回到宗门的柳二龙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大师，以他的头脑一下子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再加上唐三和马红俊也在，事情就更清晰了。
“二龙，今天咱们也出去吃吧。”
“为什么？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就行了，还出去干什么？”
说实话，她这几天心情确实一般。
自从独孤博把玉成霆抱走之后，到现在也没送回来。
偏偏玉天恒和独孤雁带队外出执行任务去了，柳二龙这个姑祖母实在是拉不下脸上门讨要孩子。
而且她也知道，独孤博也绝对不会同意让她把孩子带走的。
因此，最近一段时间，她几乎可以说是看啥都不怎么顺眼。
大师知道她的想法，他自己也想孩子，可是没办法，他们两个没有一个能争得过独孤博的。
“你要是真的想成霆了，咱们就去唐门看看他吧。”
柳二龙抬头看了大师一眼，在听到他说只是看看，而不是把孩子带回来时，心里有些沮丧。
“算了，还是出去吃吧，我去换件衣服。”
去了，见了，还带不回来，更难受。
出去吃饭的只有大师和柳二龙，其他人都不想当他们的电灯泡。
至于千钧和降魔，不是闭关就是闭关，除此之外不操心任何事。
“天心呢？又出去了？”
“孩子的事情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玉天心有喜欢心上人这件事情，在去年表白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可这么久了，任凭大师如何旁敲侧击，愣是没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让大师不免有些着急。
“到底是哪家的女孩子啊？”
柳二龙倒是听到了一点风声，但是毕竟还没有定下来，她也不想到处乱说，也就笑笑没说话。
“孩子们都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缘法，咱们顾好自己便是。”
反正柳二龙现在是看淡了，安心在宗门里待着，什么时候需要她了，她再出现，这样就行了，也不惹人烦。
再说了要是真能管得住，玉天心就不会藏到现在不开口，玉天恒也不会只是知会一声就和独孤雁离开，至于玉天浩出去历练也就只是写了几封信，满纸写的都是大陆浩渺，丝毫不提归期。
“小刚，我想吃杏仁酪。”
“好。”
大师抬手为了柳二龙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她的耳后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根白发。
他们慢慢走在长街上，身后是有些沉寂的宗门，目光所及是帝国的万家灯火。
柳二龙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孩子们在远方奔赴山海，而她和身边的这个人，也会在岁月里相携着慢慢地走。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暖阁里，雪珂也收到了戴逢写的信。
没有什么动人的情话，只是庆祝她魂力得到提升。
但不知怎么，雪珂就是觉得心底像是化开了一汪蜜。
“公主，是驸马的信吧。”
“什么驸马？这还没到婚期呢。”
雪珂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恼，单手掐腰指着琥珀，纠正她话里的漏洞。
“好好好，是奴婢说错了。不是驸马，是戴世子。”
暖阁外的早樱开得正好，几瓣粉白落在信纸上，将“静待佳期”四个字掩在柔软的芬芳下。
雪珂轻轻拿起花瓣，将它们和信放到一起。
静待佳期。
她在心底默念，唇角不自觉扬起。
快了，就快了。
如今已是人间四月天，待到冬雪纷飞时，她便要披上嫁衣，嫁给戴逢了。
“琥珀，你说星罗帝国的樱花，是不是比画册里描绘的更加壮观？”
琥珀抿着嘴偷笑，并没有回答。
作为雪珂的心腹，她知道，公主要听的并不是这个答案，所以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只是将温茶又推近了一些。
一定是的！
只要走出这重重宫阙，对于她的公主而言，何处不是灿烂光景呢？
“不过，戴世子的速度也真是快，您的魂力提升还不到一日，信件就已经从星罗帝国送过来了。”
雪珂笑了，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通过唐门敏堂弟子送来的。
她也是没想到为了这件事情，他居然还特意去拜托了唐门。
“戴世子对您可真好。”
雪珂笑着瞥了一眼琥珀。
“我怎么瞧着，你倒比我这正主还欢喜？”
琥珀倒是没有半分遮掩，回答的语气里都透露出轻快。
“当然啦！有人这般将公主放在心上，事事想着、念着，琥珀怎么能不为您高兴呢？”
雪珂当然知道琥珀对自己的真心，否则皇宫这吃人的地方，她也不会一直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贴身照顾。
“对了，派人准备些厚礼送到唐门去，就说是我感谢凤凰斗罗的。”
琥珀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雪珂突然转移了话题，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感谢马红俊。
但她素来知晓分寸，并未多问，只恭敬应答。
“是，公主，奴婢这就去准备。”
琥珀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雪珂一人。
她将信件收起来，托腮望向南窗，目光仿佛越过宫墙与山河，看到了星罗的樱花。
“也不知道皇兄有没有派人感谢马红俊？”
雪珂叹了一口气，整个皇室的人，凡是天鹅武魂的魂师，魂力皆有不小的精进，连几位年迈的旁系长辈都隐约触到了突破的契机。
如此整齐划一的提升，绝非自然修炼可成。
再加上月轩那边传来的消息，月夫人返回昊天宗至今未归，她心里就有数了。
连她这个在朝臣眼中“心思单纯”的公主都看出了端倪，要是她的皇兄连表示一下都没有的话，那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礼单该备得厚些才好。”
雪珂一边念叨着，一边起身走到书案边，不仅是要给戴逢回信，也准备亲自拟写谢帖。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皇室的那些人。
尽管大家各有心思，有人暗自欣喜，有人自命不凡。
可她终究姓雪，血脉里的烙印无法抹去。
即便将来远嫁星罗，“天斗公主”这个身份也只会如影随形，在两国交往的细枝末节里被反复提及。
既如此，有些脸面上的功夫，别人不做，便只能由她来做。
好在琥珀做事周全，准备的谢礼十分妥帖，雪珂又添了几样后便送往唐门。
“让队伍，从皇兄书房的廊前经过。”
琥珀心领神会，指挥着几个朱漆礼箱浩浩荡荡穿过宫苑。
雪崩在窗后抬起眼，看见那列满载的礼箱上明晃晃系着天鹅纹的绶带。
他执笔的手顿了顿，朱砂在奏折边缘晕开一点殷红。
当日下午，帝王最得力的亲信匆匆赶往唐门，紧随其后的车队装载着天斗皇室正式的谢仪。
另外，他还命人给雪珂送了好些东西。
一整套星罗风格的赤金头面，一匣子御花园新采的樱花制成的香粉，还有—张适合雪珂身量与臂力的弓箭。
“陛下说，公主日后若是想试弓，还是选一个趁手的才好，不会弄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