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换个脾气不太好没太大肚量的皇帝，听到手下的臣子竟然敢阴阳怪气地说这种讥讽之言，即便不当场赐死，那也得治个不敬之罪了。
即便是妖皇，被青鹓当面这么说，也有些面子上挂不住，神色难堪：“朕又有什么可选的呢？朕的寿数虽长，但也不是无穷无尽，这次的机会若再错过，怕是这辈子就得葬在这片天地当中了，朕就想回到故土，朕又有什么错呢？”
青鹓像是看不出她侍奉的皇帝已经不高兴了，仍旧继续说道：“陛下您不回去不就好了吗？在这里是少了吃还是少了穿？之前少这些是您自己在修船的计划里投入过大，现在可不缺了。”
“可是朕就是想回去，青鹓，难道你不想？”
“回禀陛下，属下确实不想，青鹓在那遥远到从未踏足过的故土里举目无亲，但在这儿可已经有家室了。”
“你的丈夫，你的女儿，他们也不想？”
“青鹓的丈夫倒是想回去，但也不是像陛下一样非回不可，小雀儿她就不太想回去了，我们夫妇正好陪着女儿一起，也算是其乐融融。”
“青鹓，你这是在讽刺朕……将会要和子女分离？”
“属下岂敢，陛下误会了。”
“呵，你能有什么不敢……”
皇宫大殿前，足足过万的死伤者之间，妖皇满脸不爽地看着大长老青鹓，青鹓微微俯首，似乎是表示了顺从，但她脸上的神情可不出半点惶恐。
眼见妖皇和青鹓这君臣对谈忽然就僵了下去，黑间白急忙开口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陛下，青大长老，这……这往好了想，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吧，没准用不了多久陛下就能够回来了呢？”
天择号既然能够把妖族人从故土带来天魔世界，从理论上来说，这次启程返航之后，也照样能够沿着坐标，再次来到天魔世界。
只是这就是后话了。
到时候又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与时间，也不是妖族现在该想的问题。
青鹓微微颔首：“还是黑大长老顾得周全，说得极是，没准要不了多久，方舟刚起航就出现故障，被迫原路返回又落在了百万大山里，陛下与小酥酥可就能够重逢了。”
妖皇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变得更不好看了。
黑间白也是嘴角一抽，连忙说道：“陛下！我可不是青鹓说的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陛下顺利起航回到故土之后，或许再来此方天地，不用费太大力气呢？”
“凡事虽要做最坏的打算，但也不必只做坏的打算嘛，还是能够想点好的。”
“就比如这次三才会的风波，虽说这还是流了不少血，但比我们预期的损失，已经少了很多了。”
原本在妖族的预期中，其实朝廷可能会和三才会拼到一个焦灼的地步，兴许死伤得有个数十万，甚至好几座城池都毁于一旦。
但现在的风波，主要集中在妖族京城里，毁掉的除了一个执法堂，也就只是皇宫大门了。
这损失，确实是比百羽朝廷做好的打算，好上许多了。
毕竟在做计划的时候，百羽朝廷可想不到，竟然会有两位人族的三品境道门修行者不求私心，拳拳相助。
而这都得归功于酥酥。
三奇之一的盲算子丁抟是给徐年面子，而徐年之所以会来百万大山，明显是为了酥酥而来。
妖皇听了黑间白这番不必做最坏打算的话，神情稍微放缓了几分。
但是青鹓又接着开口了：“若是真往好了想，陛下何不留下来呢？妖族和人族携手，重现上古时期共同对抗天魔的佳话，而这次如果真能彻底解决了天魔之祸，说不定反复无常的常数难题也能迎刃而解，陛下到时候再要回故乡，也不会有现在这般费劲了。”
妖皇皱了皱眉头，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他的脸色没有变得难看，只是多出了三分落寞。
青鹓说的是实话。
只是……
已经等了一万年的妖皇，在天择号能够冒着风险顺利起航和人族能够彻底解决天魔之祸的二者间，他选择了前者。
“青鹓，你……你没有直面过天魔，你不懂这里面的难处，或许你从古籍上发现了那些天魔有多么难以根除，但在实际中只会比你从书上盘算出来的更难。”
青鹓说道：“陛下，我确实不像您一样直面过天魔，但是……白瑞大人呢？他当年是与陛下你一起并肩和天魔战斗过的吧，但在这万年里，您虽然不是什么也没做，确实是在为了我们妖族谋生路，但是白瑞大人可是更没有退缩过，他一直都在人间最高的山上，与天魔抗衡。”
白瑞。
那是道一宗的护山神兽，虽然不曾出现在百万大山当中，但也的确是妖族的一份子。
青鹓举出了白瑞做例子，妖皇顿时哑口无言了，他其实相当清楚青鹓就是故意在找茬让他难堪，只是……妖皇自己知道自己选了什么做了什么。
只能受着，反驳不了。
“咳咳……那个什么，陛下，您看这些死者该怎么处理？有我们的人，也有三才会的人，还有玄雍国的锦蝰卫。”
黑间白再次想要打破这尴尬。
这次是转移了话题。
成功了。
青鹓没再开口。
妖皇略微松了口气，得以将刚刚的哑口无言翻篇，让话题来到了善后上。
“我们的人，自然是按照一开始说好的抚恤手段，他们的子女亲属有优先选择登船还是留下来的权利。”
“三才会的那些人，虽然误入歧途，但毕竟也是我们的同胞。”
“他们既然豁出了一切都想要回到故土，虽然现在已经不可能活着回去了，那就让我们带着他们的尸身回到故土吧。”
“能够登上天择号的人数有限，但没有了生命的尸体只不过是尘土而已，不算人数，多带一些也无关紧要。”
“至于玄雍国的那些锦蝰卫，我们妖族要入世，除了倚仗着大焱王朝这个盟友以外，也该让世人看看我们妖族好不好招惹，这些锦蝰卫正好可以拿来做文章，让天下人看看百羽王朝出了百万大山之后，将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