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奥古斯特这会并不是睡着了。
相反,他的意识格外的清楚。
甚至比他几分钟前和蝙蝠侠以及哈维一起讨论事情的时候,还要清楚。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这会已经成功进入“天人感应”的状态了。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奥古斯特是绝对无法容许自己对一个差一点就呼之欲出的答案视而不见的。
既然正常的办法想不到,那我试试走偏路子呢?
于是他将一直塞在口袋里的“恐怖领带”拿了出来。
别管它的作用是对“内陆帝国”还是“天人感应”生效,反正有用就行。
而就在他眼睛微微合上的时刻,熟悉的阴冷倏地笼罩住了他。
在奥古斯特的心里,哥谭的主色调是深沉的,昏暗的。
不过那始终只是他的想象罢了。
但现在,这个想法在他眼前具现化了。
书店里原本温暖明亮的灯全都漂浮在半空中,灯泡象是接触不良一般,发出“滋-滋-”的声音,忽闪忽灭的。
连接它们的电线要么老化,要么干脆就断了,里面的铜丝穿过腐烂破裂的橡胶皮,暴露在空气中。
原本被他打扫得干净整洁的房子这会象是一个破旧的缺电漏水的老公寓一般,墙面开裂,白色的墙皮纷纷剥落,通过缝隙,能看到里面已经生锈了的水渠道。
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张老化的灰白照片,通过视网膜,只能隐约窥见这些事物三分颜色。
原本坐着蝙蝠侠、哈维以及两个小朋友的位置空无一人,分别被几个和他们长得有些象的木偶所替代,看上去只有手掌心大小。
别说,还怪可爱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代表着哈维的木偶的面部被一分为二,一面的脸看起来完好无损,另一面则崎岖不平,象是被火烧过,又或者是被某些化学制品腐蚀了一般。
奥古斯特记下这个特征,决定找个机会在私底下提醒哈维注意安全。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奥古斯特推开椅子站起来,那条一直握在手里的领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在他的脖子上,并且勒得有点紧。
奥古斯特抬头看向这里唯一色彩艳丽的东西——哥谭地图。
当然,说是色彩艳丽,也只是相较于这个这个色调阴沉的房间而言如此。
这张地图自奥古斯特来到这里之前就被挂在上面了,据吊人所说,这是他花了几美分从一个小孩儿手上买来的,当然,他还给那个小孩儿塞了十几块钱当做小费——在那之后他身上就几乎没有钱了。
这张手绘地图是用小钉子固定住的,不知道在别人那转了多少手才被奥古斯特买下,看上去破旧而褪色,老旧的折痕将这张地图分解成四份,边缘的颜色以及折痕已经褪变成一些模糊的虚线,起了一些毛边。
奥古斯特盯着它看了许久——起码他的感官是这么告诉他的,紧接着,在某一时刻,一座座建筑在这张纸上拔地而起,却又象是一粒粒被分解的尘埃,扭曲地散落在哥谭各地。
然而,由于这张地图是挂在墙上的,而上面的画面多是建筑的屋顶,这就导致在奥古斯特的眼里,这就是一堆冒了尖的屋顶。
如果弯腰看去,就会发现原本变成3d的地图,又恢复成了平面图的样子。
奥古斯特:“……”
服了。
难道他还要弯着腰抬着头研究原本就是平面图的地图吗?那他浪费精力用“天人感应”的意义是什么?
下一秒,被扎在正中间的图钉说话了:“上帝啊,居然是活人!”
听起来有些大惊小怪的感觉。
奥古斯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枚图钉,没有说话,把它盯得都有些尴尬了。
“好吧好吧,不要这么看着我了!”图钉讷讷地说,“我就是想看场面有点尴尬,想活跃一下气氛。”
“图钉也会觉得尴尬吗?”
“当然了!”图钉骄傲地说,“不要以为只有活着的东西才会有尴尬的感觉,我们也有情感的!”
奥古斯特毫无感情地“哇”了一下。
图钉不满地说:“真是没有礼貌,我比你还要大,要知道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走南闯北了,从哥谭的西边再到东边,又从南边到了北边,现在也就是时间不对,不然我完全可以在哥谭当个地陪。”
可是当地陪首先你得会走路吧!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奥古斯特:思维不要太固化了。
他双眼放光地看着那枚高高在上的图钉,然后问:“跟我讲讲哥谭。”
“唉,好吧好吧,”图钉的语气里难掩骄傲,但还是用一种为难的语调说,“你想知道什么?”
“在哥谭,哪里比较奇怪?……我是说,哪个地方出现怪异的现象也一点都不奇怪的?”奥古斯特问。
图钉沉吟片刻,然后给出了笃定的答案说:“你这里。”
就这种答案还需要思考吗?
奥古斯特说:“……除此以外呢?”
“啊——这是道难题……你在为难我……”
图钉的话音落下,罩住奥古斯特的房子忽然象是一块块被拆开的木板,瞬间分崩离析,将他整个人暴露在了更深沉的黑暗里——哥谭。
此时那张被3d化的手绘地图象是降临现世了一般,铅灰色的线条绘就了这个城市。
奥古斯特站在原地放眼望去,居然看清楚了整个哥谭,而他的身体,就象是被淹没在尘埃里的蚂蚁,站在靠北的方位。
那是地图里,犯罪巷的位置。
无数属于哥谭的信息流一股脑涌进奥古斯特的脑海里,无论是老旧的历史,抑或是人们的窃窃私语,全都被奥古斯特无条件地吸收了。
他象是着魔了一般看向远处——那是哥谭港的方位,就在哥谭的西南方。
哥谭港之外,则是一片汹涌的墨色浪潮,一条细若游丝的石桥,连接着煤窑一般的监狱——黑门监狱。
但那并非奥古斯特关注的重点,他的视线在哥谭快速移动,掠过一座座骨灰盒一般的方块房子,掠过一群搬着奶酪碌碌而为的老鼠,再掠过靠坐在书桌边上,颓废地捂着脸的老鼠……哦不对,那不是老鼠,那是戈登。
这个念想在奥古斯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他的视线和全部思绪都定格在了某处建筑上——
哥谭大教堂。
宽阔的教堂广场之中,挤满一排排的小摊子,在这之上,浸水的报纸里堆满了五光十色的宝石。报纸之下则是海水,到处都是海水——在旧教堂的阴影里,从天堂倾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