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不单是玉尸山的入口被封死了,其被掏空的内部,数不尽的喽罗化作玉石粉,迅速拼凑成一具具白玉尸骸,压缩着皇甫昭的生存空间!
怎么办?
皇甫昭脸色难看,细数东霆-紫霆魔鹏两派技法,他绝望的发现,自己并没有逃出生天的能力。“喝啊!!”
皇甫昭一声怒吼,并不愿意放弃,在越发有限的空间里,又一次施展出了邪法·魔鹏万钧。之前他是怎么撞进来的,如今就该怎么出去!
可是他到底还是少了一份冲势。
雪上加霜的是,整座玉尸山的构成越来越紧实。
“啊!啊啊啊啊!”皇甫昭怒吼着,竭尽全力地横冲直撞着。
没有了。
没有希望了。
只有层层堆砌的白玉尸骸,填充山体内部,一再挤压着皇甫昭的石塑身躯。
“哢嚓!!”
雷鸟外壳轰然炸裂,尸骸如浪潮一般扑荡而来。
在这一刻,皇甫昭反而停止了挣扎。
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尸骸,都有一张痛苦扭曲的面目,象是在昭示着他即将迎来的结局。
“嗬。”皇甫昭突然笑了。
象是释怀的笑。
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太多,生死早已看透。
自云海宗被打散,乔宗主被请回人间后,他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被神明奴役着,在天界浑浑噩噩的活着。
皇甫昭并不责怪乔宗主,他只觉很荣幸,能陪乔宗主奋斗一程。
更有幸,能在多年之后遇见少主,又护送少主走了一程。
收揽残部,屠神斩魔。
这辈子倒也不算白活。
差不多了。
有那么多云海宗弟子在等着自己呢
“轰隆隆!”
白玉尸骸堆积、铺满了皇甫昭的身躯。
“哢嚓哢嚓”的声响,是皇甫昭身体不断玉石化,破裂成玉石粉末的声音。
那被狠狠挤压的人族神明,没有再大吼出声,反而很安静地接受着一切。
小腿破损,手臂断裂。
灰暗的石质面庞,也一寸寸的破裂凹陷…
天旋地转之际,皇甫昭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这是自己的幻觉吗?
又或是,自己已经死了?
周围挤压在一起的尸骸,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唯有下方的尸骸在簇拥着自己…
“你,是谁?”一道疑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皇甫昭同样迷茫着,身躯残破的他,努力看清声音来源的方位。
“我,为什么,在这里?”女嗓又一次传来。
除了迷惑,她好象还很痛苦。
皇甫昭睁着左眼,也睁着破损了大半的右眼,努力看清前方。
那是无面玉尊?
只见无面玉尊双手抓着头,面目扭曲:“你是谁我为什么呃。”
皇甫昭猛然意识到,自己真的还活着!
为什么?
因为她要问问题?
皇甫昭一身神力翻腾,雷鸟外壳罩在了残破不堪的身躯上,雷电震碎了玉石皮肤,露出了皮下的灰暗石塑。
因此,神塑之躯又小了一圈。
皇甫昭才不管对方的问题,竭力逃亡。
可是无数双手扒住了他断裂的大腿、抱住了他的腰,淹没着他的下半身。
低头望去,是一张张惨死的面目。
白玉尸骸并未活过来,但他们能动,在无面玉尊的心念下,淹没了皇甫昭的下半身,牢牢控制住了他。雷鸟外壳,很轻易地撕碎了周遭的天境喽罗。
却无法撕碎白玉尸骸。
“我是谁”
玉尸山之巅,庞大玉尊一手抓着头,看着斜下方山体表面,露出来的半截石塑。
她俯视着他,还想再说什么,皇甫昭却是目眦尽裂,一身神力翻腾。
一道道璀灿的电流,划过皇甫昭破碎的面目,于他破裂的眼球中迸溅着。
“呼!!”
天空中,乌云密布。
没有双臂,无法召唤战戟;断裂了双腿,无法踏出雷暴紫光。
但他能套上雷鸟外壳,能背生双翼!
逃不出去也没关系,他还能召唤浓云,降下如天罚一般的大股大股雷电,毁灭万物。
只可惜,这一座玉尸山并不在“万物”的范畴内。
但没关系。
一切早已没关系。
“哢嚓!哢”
雷云翻腾,雷电劈落。
周遭白玉城墙炸裂,密密麻麻的玉尊喽罗陨落着,就连巍峨的玉尸山也嗡嗡震颤,只是并未碎裂。“为什么?我只想问你我只想知道呃。”
无面玉尊痛苦的呻吟着,气恼的叫嚷着。
皇甫昭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该死!”
细密雷电中,他忽然眼前一花,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皇甫昭眼睛猛地睁大!
恶影护法的双手,已然抓住了他的肩膀。
“轰隆隆!”脚下无尽白玉尸骸翻腾,迅速淹没着颜霜姿的一双小腿。
“唰!”
两具石塑骤闪开来,消失无踪。
“皇甫天将!”
“皇甫!”从龙神山上,传来了一道道关切的话语声。
对于皇甫昭来说,声音隐隐约约的,好象是从天际传来的。
“哢嚓”
破裂的石身,自腰部以下统统碎裂。
濒临破碎的上半截身躯没有奇迹。
皇甫昭依旧坦然接受着,只是眼中漫出一抹淡淡的哀伤。
他迎来了黑金相间的鱼儿,但身受重创的他,并没能活过来。
石身破损,迷雾破散。
“散开!”浓雾中,姜如忆果断命令着,拾着往生钱上前。
山外高空中,乔婉君抿着唇,踏剑而立,遥望着东南方。
雷云正渐渐散去,细密雷电不再劈落。
但皇甫昭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为众人明确了玉尸山的方位,也为他自己趟开了一条路。
恶影护法靠着一双其他神魔所不具备的眼瞳,于万军从中发现、并带回了他的尸骨。
尸骨,意味着神魂。
在墓的手心里,神魂则意味着新生!
“从龙神山原有将士与白天将,继续镇守此山。”姜如忆的声音再度传出,“其馀所有人,目标玉尸山!杀!”
“是!”
“是!”一道道愤慨的声音响彻战场。
众将士飞离神山,离开皇甫昭破散出来的浓雾局域,也见到了他用生命为众人指引出来的方向。玉尸山就在那里!
此时,铺天盖地的玉尊喽罗正在闭合城墙,俨然是要将尸山藏匿起来。
玉尊本体是要逃离吗??
那!哪!能!行?
数尊天帝疾驰而去,神将天将紧随其后。
无数霜剑、风刀挥洒而去,一道穿海焰后发先至,更快一步逼近白玉城墙。
而在这些输出抵达之前,两股长枪洪流已然出现在城墙正前方,豁开了两条宽阔的通路。
另有一汪血海,奔腾扑荡着。
姜如忆收好了皇甫昭的神魂,下意识低头看向手心。
奈何迷雾太浓,她见不到帝袍青年。
就算没有迷雾,她也见不到青年周围环绕的记忆长河,看不到那一枚枚飘浮着的虚幻古铜钱。
陆燃手掌缓缓握紧,最后一段记忆画面被压缩、凝实成为一枚虚幻的古钱币。
随着他手掌一抬,浮生钱自记忆画卷中飞出,与其馀大量的浮生钱一起,环绕周身徐徐飘浮。可以了。
陆燃手掌摊开,大量浮生钱飞来,在他手心里层层堆栈。
存在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就陆燃目前的角度而言:存在,就是一场流动的记忆。
生者的灵魂承载着无数过往,而无面玉尊又有着漫长的岁月,沉淀了难以想象的经历阅历。这让陆燃苦不堪言。
万幸,岁月帮了他很多,绝大部分锁碎事物,已然在玉尊的脑海中模糊了。
至今仍存在于她神魂之中的,大都是那些饱含情绪的画面。
喜怒哀乐。
它们就象是刀子一样,一刀又一刀,雕刻出了现今的无面玉尊。
众生,皆是如此。
你之所以成为此刻的你,一半源于与生俱来的性格底色,另一半,则取决于岁月长河在你身上冲刷出的每一道痕迹。
你昨日吃下的米粒,不会永远停留在肚子里。
但它会化作一份营养,在那一刻维持你的身体机能,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同样,你在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读过的每一段文本,品尝到的每一次成败、悲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刀子。
共同雕琢、塑造出了此时此刻的你。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当这些记忆,当岁月里所有用来塑造你的事物,统统被连根拔起、彻底抽离了之后
剩下的会是什么?
此时的无面玉尊,又会是什么?
是空有一具强大身体、却茫然无措的躯壳?
是一片虚无的、连自我都无法定义的空白灵魂!
“啪。”
陆燃怀抱着小羊崽子,一手攥住了它的头。
孱弱的生灵,被轻易捏碎了颅骨。
霎时间,又一股浓郁的神力破散开来,庞大玉尊之神魂升腾而起。
“陆燃?”姜如忆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周围能量浓度不对。
“嗯。”陆燃面色哀伤,还沉浸在极端的情绪里,将手中厚厚堆栈的浮生钱收入了炽凤纹葫芦内。他转眼望去,目光穿透迷雾火焰玉石粉,见到了一条刚被杀穿出来的白玉通路。
也在更加遥远的东南方,见到了麾下众神围攻玉尸山的一幕。
玉尊
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