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所有人都看着谢非，想知道他怎么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
谢非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风气云淡地道：“确实如你所说，《香魂女》在国内没有公司愿意发行，观众不愿意看这种电影。不过《香魂女》在商业上没有失败，是成功的，
《香魂女》海外版权卖了100多万美元，差不多600万人民币，而成本是只有200万，这部电影是赚钱的。”
谢非很快收起了笑容，严肃地道：“我认为中国电影未来会分为两种，一种是能够在电影院大规模上映的商业电影，比如《北平爱情》、《孤胆特工》，这种电影追求商业上的成功，另外一直则是艺术电影，这种电影追求艺术性，无法在电影院大规模上映，主要通过去国外的电影参加竞赛，通过出售版权获取收益。
我没有拍商业片的能力，肯定不会碰商业片，未来会坚持拍艺术片，不过我也希望能够涌现更多像致远、管浒和刘思扬这样的商业片创作者，拍出更多更好的商业片，只有电影市场繁荣了，艺术片才会有更好的生存空间。”
郝剑和王小帅都皱了皱眉，觉得谢非这话是和稀泥，完全没有艺术家的独立精神。
不过谢非在电影圈的地位太高，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他们倒也不敢说什么。
郑冬天看向邵牧君：“下面请邵牧君同志谈谈他的看法。”
邵牧君双手抱在胸前，开口道：“早在1979年，北电发表《丢掉戏剧的拐杖》和《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的时候，我就认为这些观点是错误的，我发表了《现代化与现代派》
一文，质疑所谓的电影语言现代化，因为理论界推崇的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新浪潮及各种现代派电影都是反经典电影语言、反戏剧性、反商业的。”
邵牧君提高嗓门道：“意大利和法国电影被好莱坞打得落花流水，意大利和法国电影市场被好莱坞电影占了一大半，面临生存危机。我们不向好莱坞这个真正的强者学习，反而向失败者学习，简直莫明其妙嘛！中国电影———”
郝剑就象被踩了尾巴似的，直接叫了起来：“反对！我反对这种说法！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影响了无数人！是对电影语言的革新！就连好莱坞也受到法国新浪潮影响，诞生了新好莱坞电影！怎么能说他们是失败者呢？”
邵牧君反驳道：“法国新浪潮确实影响了世界各国的电影发展，甚至从根本上动摇了好莱坞的制片体制。大制片公司纷纷倒闭或转产，新的电影人开始崭露头角。最终制片厂大胆起用新人，吸收新的电影语言，为好莱坞电影带来了新的面貌。
可好莱坞向法国新浪潮学习，并不能掩盖法国电影被好莱坞打得落花流水的事实。你去法国看看，法国观众爱看法国电影，还是愿意看看好莱坞电影？法国新浪潮要是真的那么厉害，为什么守不住国门，为什么挡不住好莱坞进攻？我们不学强大的好莱坞，反而去学连国门都守不住的法国和意大利，难道不可笑吗？”
郝剑又叫了起来：“我反对！我反对！
郑冬天见郝剑又打断邵牧君的话，忍不住道：“郝剑老师，现在是邵牧君同志发言，
不要打断别人行不行？要是有不同意见，等你发言的时候，再说好不好？”
郝剑只能把嘴巴闭上，气哼哼地看着邵牧君。
邵牧君冲郑冬天笑了笑，继续往下讲：“电影首先是一门工业，其次才是一门艺术。
首先和其次的次序至关重要，电影首先是一件工业产品，这就决定了它的商品属性是根本的，是第一性的，搞电影首先是一种商业行为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无论在欧洲或美国，电影的先驱者们首先关心的是电影的商业潜力，并在它的驱动下努力寻求更完美地再现生活场景和表现幻想世界的科技手段和艺术技巧；我们完全可以断言，电影的每一次重大技术进展，并不存在任何美学的动因，都是为了商业目的。”
邵牧君声音变得越发激昂道：“毫不客气地说，中国电影从电影语言现代化改革开始，就走上邪路。这次改革让中国电影抛弃了讲故事的传统，导致年轻导演没有能力讲故事，也不愿意讲故事，这正是中国电影现在困境的根源！”
邵牧君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道：“中国电影要想发展，要想摆脱困境，就必须对以艺术为尊的观念进行清算，必须拨乱反正，否则导演拍不好商业片，不愿意拍商业片的问题就会一直困扰着中国电影！中国电影就不会有未来！”
方致远觉得邵牧君说得特别对，导演没有能拍商业片，也不愿意拍商业片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中国电影，到他穿越的时候，这个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方致远用力鼓掌，用掌声对邵牧君的观点进行支持。
于本真和孙长城都认同的邵牧君的观点，也啪啪地鼓掌。
现场观众觉得邵牧君的话有道理，都跟着啪啪鼓掌。
如潮的掌声如同一只只挥出的巴掌，打得郝建眼冒金星。
他郁闷得几乎将钢牙咬碎，恨恨地想，一群白痴，一群没文化的傻逼，在艺术圈，好莱坞就是没有文化的代表，真正有文化的人谁看好莱坞电影啊！
等掌声停止，郑冬天对郝剑道：“下面该你发言了。”
郝剑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地反驳道：“邵牧君老师说商业是电影的第一属性，完全是胡说八道。因为在现实中，有完全不考虑商业性的电影，如欧美的实验电影，以及地下电影。这些电影没有就商业属性，所以，认为商业是电影第一属性的观点是错误的。
我们能找到没有商业属性的电影，但不可能找到没有艺术性的商业电影。因此，在电影的商业属性和艺术属性中，应当说艺术属性是根本的，第一性的，而商业属性是第二性的派生的。在这个意义上，应当说电影首先是艺术，其次才是商业。”
郝剑觉得自己对邵牧君的反驳很有力，成功的驳倒了邵牧君的谬论，他得意地看了邵牧君一眼，又用挑的眼神看了看方致远，连邵牧君都被我驳倒了，等会我会从理论上将你批倒批臭，让大家知道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丑！
郝剑冷笑一声，进行总结：“真正好的电影能够启蒙思想，洗涤灵魂，甚至可以变成文化启蒙运动。中国电影现在的困境是观众品位不高、审美低下造成的，我们不能为了迎合观众的低级趣味，就放弃对艺术品味的追求，而应该努力提升观众的品味！我相信只要观众的品味起来，中国电影就会迎来春天！这就是我的观点！”
方致远不屑地笑了笑，郝剑这话要是放在2024年会被骂死，会被说爹味重。
中国所谓的知识分子基本上都有这个毛病，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总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大众指指点点！实际上他们的知识有限，见识也没比普通人高多少，说出来的话经常是错漏百出！
正因为如此，公共知识分子才会彻底变成贬义词！
郑冬天看向王小帅，微笑着道：“下面轮到王小帅导演了。”
王小帅看了方致远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我来参加论坛前，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平心静气地说话，千万不要激动，千万不要得罪人。不过当我听到中国电影从电影语言现代化改革开始，就走上邪路，要拨乱反正的时候，我真的坐不住了。”
王小帅指着方致远，对台下的观众道：“方致远票房很高，看上起好象很成功，但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失败者，他的电影只有商业计算，没有思想，也没有任何艺术价值，
象这样的电影要不了多久就会被遗忘，而优秀的艺术电影是可以长存的！我赚钱不如方致远的电多，我的电影甚至没法上映，可我有自由的灵魂，有作为艺术家的尊严—”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传来一个愤怒声音：“你算什么东西？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你有什么资格说致远是失败者，你不过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王小帅脸色一沉，抬眼向说话之人看去。只见观众席中站起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上穿着一件红色大衣，在人群中特别亮眼，女孩长得特别漂亮，简直比洛阳的牡丹还要艳丽。
王小帅心脏猛的跳了一下，这是陈虹，可真漂亮啊！
只是当他看清陈虹目光的时候，感觉到了刀锋般冰冷的目光。
目光中的鄙视和嫌弃让他内心有些慌张，想破口大骂，可这里是公众场合，而且面对的如此漂亮的女孩，真的骂不出口，只能冷冷地道：“我们是在进行非常严肃的学术讨论，无关人员请不要随便插话，不然只能把你请出去！”
陈虹宛如雕塑般站在人群中，神情中带着深深的蔑视：“你那是学术讨论吗？我没看到丝毫有学术性的东西，只看到赤裸裸的人生攻击！说别人是失败者，你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作品吗？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说致远是失败者，真是恬不知耻！”
王小帅被说的面红耳赤，指着陈虹道：“你，你”
原本有些嘈杂的会议厅，此刻变得安静无比。
现场所有人都望向陈虹，男人们看陈虹的眼神是满满的羡慕，要是陈虹这样的姑娘为自己挺身而出，让自己少活十岁都可以；而女人们看陈虹的眼神是满满的崇拜，让她们在这样的场合挺身而出，她们都觉得自己做不到。
葛优看看陈虹，又看看台上的方致远，露出姨母般的笑容：“陈虹是个很好的姑娘，
各方面都有出色，要是她跟其他人好，我会觉得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她要是跟致远好，我觉得简直是天作之合！真的太般配了！”
孙长城笑着对于本真：“这是致远女朋友吧，真有个性啊！”
陈虹出演了上影厂跟永盛合作的《唐伯虎点秋香》，于本真对她比较了解，就道：“是致远女朋友，陈虹是那种看起来温温柔柔，实际上性子很刚烈的姑娘，只有她才敢在这种场合站出来护夫！也只有这种姑娘才配得上致远吧！”
就在此时，方致远开口了：“陈虹，你胡闹什么？我们是在讨论问题，任何尖锐的观点都可以提。现在是人家别人发言时间，你跳出来干什么？难道你觉得我吵架吵不过别人，需要那你助阵？太小看我了吧！赶紧坐下！”
陈虹轻轻“哦”了一声，乖乖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