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贴白对联,代表着这家有人去世。
陈虹家里没有人过世,却被人贴白对联,那就是诅咒,是在咒陈虹家死人
陈虹心里涌起一股恶寒,又担心又害怕,她想不明白自己调到北影厂才一个月,
认识的人没多少,根本没有得罪过人,怎么会有人诅咒自己?
陈虹不敢回家,从楼上下来,抖抖索索地掏出大哥大,拨拨通了方致远的电话。在听到方致远声音的瞬间,她感觉万千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致远,鸣鸣,有人在我我门上,呜鸣———”
方致远听到陈虹哭,连忙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虹哭着道:“有人在门上贴白对联,我不敢回家了。”
“白对联,谁在你门上贴白对联啊?”方致远十分异。
“我哪儿知道啊?可就是有人贴了。”
“对联上写的是什么?”
《送瘟神》中的两句,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送瘟神》是1958年,领导人听到馀江县率先根除血吸虫病,激动不已,夜不能寐,写下的两首诗。“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是对“瘟神”的嘲笑,瘟神你想到哪里去呢?人民群众都已经准备好纸船和蜡烛,照亮天空,送你滚蛋。
方致远觉得陈虹就算真的得罪了人,就算真的诅咒陈虹,也是咒她去死、咒她生儿子没xx之类的,绝不会把她说成瘟神,不会用《送瘟神》中的句子来骂她,倒是自己得罪了不少人,甚至有人写黑材料告自己。
方致远的脸色阴沉下来,对方应该不是咒陈虹,而是在咒我,毕竟陈虹住的是我的房子,而且陈虹跟我走得比较近,有些人甚至以为陈虹是我女朋友。
那些对我有意见的人不敢直接咒骂我,就把气撒到陈虹身上。
方致远对陈虹道:“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后,方致远冷着脸对刘思扬道:“陈虹出事了,有人在她房门上贴了一幅白对联,她被吓得够呛,我们过去看看。”
刘思扬异地道:“贴白对联,为什么啊?”
方致远冷笑道:“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汽车激活后,风从车窗的缝隙吹进来,吹在身上凉丝丝的。
方致远心里却乱糟糟的,本以为成立制片公司,厂里的人就算要找麻烦,也肯定是找厂领导,毕竟成立子公司是厂领导的决定,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做事,没想到不但有人写黑材料告自己,连陈虹都遭到了波及。
方致远觉得不能放任不管,不然别人会觉得自已软弱可欺,会变本加厉,他转头对刘思扬道:“等会看到白对联,你站出来大声,要闹得整个家属区都知道。”
刘思扬异地道:“为什么让我出来闹啊?”
方致远平静地道:“我给你讲个真事,吴天明成为西影厂厂长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当官,就请教《人生》的作者路遥。路遥就说,开头一个月你不要说话,就是听他们说,让汇报的人从心理上产生压力,自然就会把你当厂长了。吴天明便不说话,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听车间主任讲。就这样听了一个月,他开了15
分钟的全厂大会,就镇住了场面。
方致远顿了顿:“我希望把事情闹大,只有把事情闹大,才好收拾这个出头鸟。只有这样,其他人才知道我不好惹,以后想找我麻烦,才会掂量掂量。只是我不能出来闹,要是我出来闹,会显得很没有定力,甚至会给人急了的感觉。”
刘思扬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出来闹,会让那些人以为抓住了你的痛脚,他们反而会变本加厉。你越是镇定,他们感受到的压力就越大。”
汽车开进北影家属区,方致远打开车门,从车里出来,就看到陈虹坐在花台上,脸上还挂着泪痕,神情有些凄凉,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心里有些难受,赶忙问道:“陈虹,你没事吧?”
陈虹看到方致远,就象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了家长。
她快步走向方致远,扑进他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方致远微微叹了口气,柔声安慰道:“是我连累你了!最近厂里搞改革,我得罪了不少人,他们不敢找我麻烦,就拿你撒气!是我连累了你!”
陈虹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方致远只能轻轻拍陈虹的后背,继续安慰她。好一会儿过后,陈虹终于止住了哭泣,方致远便低声对陈虹道:“等会到了门口,刘思扬开始叫骂,你就开始哭。”
陈虹问道:“为什么啊?”
方致远没有解释:“你按我说的来就行。”
陈虹没有再问,乖巧的“恩”了一声。
方致远他们跟着陈虹上楼,来到房门前,看到了门上的那副白对联。方致远眼中闪过一抹寒意,连自己都觉得挺渗人的,陈虹晚上一个人回家,突然看到门上出现这样一幅白对联,肯定被吓得够呛。
方致远转过头,冲刘思扬点了点头。
刘思扬深吸一口气,愤怒地咆哮起来:“这他么谁干的,这他么是人干的事吗?你要是什么不满,你站出来当面说!给人家门上贴白对联算什么本事-—”
刘思扬的咆哮声堪比高音喇叭,震碎了夜晚的宁静。
旁边的房门打开了,邻居探出头,向方致远他们这里望了望,满脸疑惑地走了过来;这层楼的房门都打开了,有人站在门口张望,有人过来一探究竟;整个家属区无数的窗口打开了,大家满脸疑惑地伸头张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思扬扯着嗓子继续大骂:“你他么有种站出来啊!有种出来啊!”
何启明等住在家属区的年轻人听到刘思扬大声叫骂,纷纷赶过来,想知道出什么事了。等他们来到陈虹家门口,看到门上的白对联,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指桑骂槐,表面上是在骂陈虹,实际骂的是方致远。
何启明这些年轻人本来是工资低,房子又破又小,简直看不到希望,而方致远不但给大家涨了工资,还制定了分红政策,他们对方致远简直是感激涕零。
现在听到有人写对联骂方致远是瘟神,还想把他送走。
他们顿时怒了,跟刘思扬一起叫骂:“谁干的?有本事出来!”
与此同时,楼下聚集了上百名职工,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听说有人给陈虹房门上贴了一幅白对联,白对联是家里有人去世的时候贴的,给人贴白对联,不就是咒陈虹家里死人嘛!真的太过分了!”
“陈虹不是刚调厂里没多久嘛,怎么会有人给她写白对联?”
“你傻啊!陈虹是方致远的相好,这白对联显然不是写给陈虹的,而是写过方致远的!只是方致远不住家属区,没办法给他贴白对联,就贴到了陈虹的门上!”
那些本来就对方致远心怀不满的人,听到陈虹门上被贴了白对联,知道这对联是贴给方致远的,一个个窃笑不止,对这位给方致远送白对联的老兄猛然点赞。
“这是谁干的,是故意针对方致远的吧?方致远这个人呢,倒是有几分本事,但要做领导,光有本事是不行的,还要会做人!方致远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做起事来毫无顾忌,出这样的事一点都不奇怪!”
“刀子太锋利,用起来很顺利,但也容易折断!象方致远这样的年轻人,不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是不会学会收敛锋芒的!”
“这不是骂方致远,这是在教育他啊!”
陈志谷很快过来了,他看到门上的白对联,火气腾的一下窜了起来,方致远不但帮北影厂解决了帐务问题,还准备给厂里的职工修房子,你们居然给他贴白对联,说他是瘟神,简直太过分了。
现在北影厂的改革刚刚开始,形势刚刚好转,他真的担心方致远觉得寒心,
直接选挑子不干了。以方致远的能力,他不在北影厂,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甚至能混得更好,要是方致远走了,管浒、刘思扬等人恐怕也会跟着走。
北影厂一旦失去方致远,那形势就会调转直下。
陈志谷真的很愤怒,把保卫科长叫了过来:“陈洪明,你好好查查,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这件事不能算了,一定要严肃处理!北影厂好不容易解决债务问题,准备重塑辉煌,决不能让一小撮人,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他又对现场围观的职工道:“大晚上的,都散了吧!”
等围观群众散去,陈志谷和方致远他们一起进了房间。
陈志谷拍了拍方致远的肩膀:“致远,不要难过。改革就是这样,会动很多人的利益,而这些利益受损的人会疯狂进行反扑,会对你进行各种污蔑和攻击,
试图把你搞臭、搞倒,这也是改革难以推进,甚至会天折的原因所在。”
方致远淡淡一笑:“我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是好事,最近我接到消息,有人在写我的黑材料,准备到上面告我。我不怕别人告我的黑状,我相信现在是电影系统改革的关键时刻,上面不会轻信谣言,不会派工作组来查我。”
方致远顿了顿:“问题在于,如果放任不理,日积月累下来,上面难免会打个问号,甚至会派工作组来调查,那我还做不做事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鸡猴,让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你敢出来搞我,那就要做好被我搞的准备!
陈志谷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方致远冷冷一笑:“明天下午,开全厂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