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之后,国内写古体诗的人不少,但真正写得好的极少,李梦唐算是其中的者。方致远刚才念的正是李梦唐的《葡京妓》,只是稍作修改。
李梦唐的《葡京妓》是他在澳门游玩时,遇到做皮肉生意的小姐搭汕,那个小姐应该刚到澳门不久,还不会说当地语言,只能用乡音跟客人搭汕。李梦唐见此情形心里难过,觉得普通人为生计辗转奔波,实在太艰难,便写下这首诗。
方致远将“未通”改成“初通”,因为刘佳玲粤语说得不错;将“家贫”改为“富贵”,是因为刘佳玲这种移民香江的家庭条件不错;最后将“缠头”改成“酒宴”,是因为缠头在古代是指资,如果不改,等于说刘佳玲是妓女,完全是在骂人。
黄露对方致远没有成见,反而非常欣赏他,听完方致远的这首诗,不禁拍手叫好:“方生一定认真认真学过杜甫的诗,这首诗有杜甫遗风,表明上在写刘佳玲,实际上是在写民生艰难,是在写生活不易。”
黄露看着刘佳玲,微笑道:“刘佳玲本来是北方人,为了讨生活来到香江,
涂脂抹粉进入娱乐圈,为了获得角色只能笑脸迎人,这其中的苦楚有谁知道呢?
同是故乡人的方生能够体会。跟方生这首诗相比,我们的诗太轻洮、太浅薄。”
刘佳玲娇躯微微一颤,眼框不禁有些泛红。原来方先生这首诗是讲我在香江生活不易,是在表达对我的同情,果然同是内地人的他才明白我内心的苦楚!
方致远冲黄露拱拱手:“黄先生抬举我了!打油诗而已!”
倪框见黄露如此夸方致远的诗,心中甚是不爽,立刻反驳:“就这首狗屁不通的诗,也跟能杜甫比,他这首歌连基本的格律都不对!完全就是垃圾诗!”
方致远笑一声:“《红楼梦》中,林黛玉告诉香菱,写诗最重要的是立意,如果立意好,词句根本不用修饰,这叫做不以词害意。香菱之前读诗集,发现有些诗对仗极为工整,有些又不对仗,她都被搞糊涂了,到底要不要对仗。听完林黛玉的话,她才知道原来格律规矩根本不重要。”
方致远看着倪框,嘲笑道:“连香菱都懂的道理,倪先生难道不懂?我知道倪先生学历不高,读的书也不多,但不可能连《红楼梦》都没读过吧?”
倪框勃然大怒:“谁说我没读过《红楼梦》,谁说我读书少?”
方致远淡淡地道:“我在内地见过不少穷酸文人,他们写出不真正的锦绣文章,写不出有内函的东西,但为了证明自己有水平,特别喜欢抠细节,口中念着平头、上尾、蜂腰之类的词语,听上去很高大上,实际上不过是跳梁小丑。”
倪框气得七窍生烟,方致远这话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自己是跳梁小丑,他腾的一下站起来:“你不要觉得拿了个金象奖最佳编剧就怎么样了,香江轮不到你来嚣张!”
方致远突然笑了:“说实话,我真没觉得拿金象奖最佳编剧就怎么样了。我本来不想来参加金象奖颁奖礼,是吴思远死活要让我来,我不过,才同意出席。”
方致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说你们怎么一直针对我,原来是因为我拿了金象奖最佳编剧啊!你们写了几十年剧本,一直没有拿到这个奖,而我随便写写,竟然就拿到最佳编剧奖了!你们心里不平衡是正常的!”
他冲倪框拱拱手,假模假式地道歉:“真的不好意思,这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会伤到你们的自尊心!我以后再也不参加金象奖了,免得对你们造成二次伤害!”
旁边的刘佳玲差点笑出声来,她真的有给方致远鼓掌的冲动。
刘佳玲从16岁跟着父母到香江开始,就饱受白眼和歧视;进入娱乐圈后,更是受尽排挤;成名之后又被香江媒体各种攻击和污蔑。她曾经无数次幻想,指着那些排挤和污蔑自己的人,对他们说,去死吧!你们这些欺负人的混蛋!
可这终究只是一种幻想,她根本不敢把那些话说出来。
现在看到同为内地人的方致远,面对香江人的嘲讽,毫不客气地回,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她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真的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此时此刻,她觉得眼前方致远就象山一样巍峨,必须仰着头看能看清他的模样。
她忍不住心想,要是我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就好了,那我在香江就可以挺起胸膛做人,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倪框气得血管差点爆开:“你!你!我就没见过你这么狂妄的人!”
蔡阑附和道:“刀子太锋利容易折断,在香江太狂妄容易横死!”
方致远淡淡一笑:“要是你们拿到了金象奖最佳编剧也可以狂妄!”
倪框他们差点被方致远这话嗑死,真的很想他的脸上来两拳。
黄露见众人剑拔弩张,赶忙劝道:“你们几个就算互相看不顺眼,就算要吵架也要分场合吧,这里是公众场合,半个娱乐圈的人都在这里,宴会厅外面蹲守着几百记者,你们要是真吵起来,明天整个香江的报纸都是你们吵架的新闻。”
黄露深吸一口气:“你们不嫌丢人,我嫌弃丢人!”
萧若沅见黄露发话,也站出来打圆场:“是啊!是啊!本来是以文会友,大家聚在一起,怎么吵起来了!我们还是继续写诗!继续写诗!”
倪框也觉得在酒会上吵起来很难看,自己的年龄比方致远大了几轮,肯定会被媒体说成为老不尊,以大欺小。只是就这么放过方致远这个狂妄的内地小子,
又有些不甘心。
就在此时,倪框只觉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猛然想到一个主意。
我曾经写过不少骂人的诗,完全可以送一首给方致远。
按照文人和诗的传统,别人送你一首诗,你必须要和诗作为回应。我将一首骂人的诗送给方致远,那方致远就必须需要现场和诗,要是他和不出来,不但白挨一顿骂,而且会被认为没有才学,要是我将这件事传开,那他将会成为香江笑柄。
倪框觉得这个主意极妙,冲黄露笑了笑:“文人相轻,互相看不顺眼是正常的,吵架也是正常的,只是这里确实不是吵架的地方。我们还是继续吟诗。我们的诗都已经亮出来,现在轮到你这个最会写诗的人给我们来一首了!”
黄露哈哈大笑道:“我就写我自己,这首诗叫《任我行》。”
等众人点评完黄露的诗,倪框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我有一首诗赠予方生。
“中山狼窜香江东,井底蛙论兴与荣。”
“雷惊南港喧声鸟,雨打庙街变色龙。”
“明月自悬一路冷,夕阳独照半江红。”
“不解春秋意,何有资格辨夏冬?”
黄露听完倪框的诗轻轻摇了摇头,倪框实在有点过了,本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直接送一首骂人的诗给人家,这不是纯粹挑事嘛!
蔡阑和萧若沅不由自主捂住嘴巴,他们真的快出声来,倪框这家伙简直太坏了,送一首骂人的诗给方致远!要是方致远和诗不出来,那他今天就彻底栽了!
方致远没想到倪框会送一首骂人的诗给自己,他知道倪框是想让自己和诗,
要是自己写出来和诗,那自己不但白挨一顿骂,而且会成为笑柄,可我为什么要按你的规矩来呢?
他盯着倪框不住冷笑:“我有一首词送给倪先生,卜算子,倪框。”
“本是后山人,偶做前堂客。醉舞经阁半卷书,坐井说天阔。”
“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论到囊中财帛时,怒指金庸错。”
黄露听到这首《卜算子》满眼震惊,先是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他之所以点头,是因为这首《下算子》写得极其出色;之所以摇头,是因为这首诗骂倪框骂得太狠。
这首词的意思很简单:倪框本来是个没什么见识,没什么学问之人;偶然间登上大雅之堂。于是,倪框开始眩耀自己仅有的那一点点知识,指点江山,夸夸其谈,实际上是井底之蛙。
倪框自以为志向远大,可以戏弄功名,淡泊名利;动不动就夸赞自己要以海之大斗来量人生福祸,说明自己的胸襟有多么的博大。只是在谈论到财帛时,又变得斤斤计较起来,甚至因为稿费低而大骂金庸。
这首词把倪框写成夸夸其谈,自谢豁达,实际上斤斤计较的小人!
然而这首词写的内容都是真的,倪框只有初中文凭,能成为香江四大才子有很大的偶然性;倪框自翊豁达,甚至表示连生死都已经看透,然而倪框又确实抱怨过金庸给的稿酬低,甚至因为金庸加的稿酬不够多,打电话将金庸大骂一通。
黄露忍不住心想,方致远真的是奇才,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这样一首词,而且写得如此之好,骂人骂得如此之狼!要是这首词传出去,只怕倪框会成为香江笑柄!
倪框血压瞬间升到了180:“你,你—”
方致远不想跟倪框再作纠缠,冷笑道:“你什么你!要是不服,尽管填一首词骂回来就是了!我本以为四大才子名满香江,必定才华横溢,心胸宽广!今日一见,有人倒是颇有才华,而有的人嘛,呵呵!鼠辈尔!告辞!”
方致远冲黄露拱拱手,拂袖而去。
倪框气得三尸神乱跳,咬牙切齿地道:“混蛋!混蛋!还从来有人敢这么侮辱我!从来没有!我一定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在香江臭不可闻!让他象狗一样滚出香江
倪框一口气没顺过来,两眼一翻,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