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问持续了近半个小时,试图从两人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找出一丝线索,却一无所获。
最终,法露希尔放弃了。
她对莉莉丝道了声“打扰了”,便带着一脸沮丧的【影牙破军】离开了那间压抑的小石屋。
两人沉默地走在通往熔岩石居的吊桥上,脚下是炽热的熔岩河,发出沉闷的咆哮。
“操蛋,一点线索都没有。”姜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打破了沉默,“这俩npc的记忆被删得也太干净了。”
他停下脚步,靠在吊桥的铁索上,看着下方流淌的岩浆:“难道说这铁心堡里,其实还藏着别人?就跟我们最初猜想的一样,还有另一名玩家?”
“有可能。”法露希尔没有立刻否定,“但是,动机呢?来到铁心堡的玩家本来就少,像【晴风晚月】这种为了满足自己奇怪癖好而隐藏自己的玩家,难道会有很多吗?”
【影牙破军】一时语塞。
他也不知道怎么跟法露希尔解释,其实他们那个世界的玩家闲得无聊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不过我在想……”法露希尔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她似乎得出了一个让她自己都感到不安的结论,“如果……并非潜藏,而外来的玩家又缺乏动机和时机……”
“那么,更高的可能性就是,施术者并非潜藏在城内,而是通过某种远程手段进行的操控。“
远程精神控制?【影牙破军】咽了口唾沫,那得是多变态的法术才能做到。
“那……那范围也太广了。怎么查?”
“不。“法露希尔缓缓摇头,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仿佛一把出鞘的冰剑,直直地刺向了问题的内核,“范围,其实很小。”
精神控制魔法……她对这个领域并非一无所知。
在亚尔斯兰王城的皇家图书馆中,她曾通读过那些被列为禁忌的古老卷轴。
“远程的精神控制确实存在,但绝非可以随心所欲。”
她的目光再次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看到了某种无形的网络正在这座城市中蔓延。
“我之前听说过……一种能够实现远程操控的精神控制……”
“我们可以……将这种精神控制,视为一种传染病。“
当这个词从她口中吐出时,影牙破军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法露希尔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推演中。
“是的,一种精神上的瘟疫。它不需要施术者与每一个目标都创建直接的链接。施术者可能只需要感染第一个人,也就是所谓的零号病人。然后,这个被感染的携带者,就会成为新的传染源。”
她的声音变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想要控制一个人,或许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仪式,也不需要什么贴身媒介。只需要……接触。“
“至少要有一个已经被控制的人,接触了新的目标,精神污染才可能象病毒一样,从一个宿主传播到另一个宿主身上。”
法露希尔的脑海中闪过塔克和莉莉丝那不清不白的关系。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她的逻辑链条在此刻壑然贯通,“那么,塔克身上的精神控制,几乎可以肯定,是来源于莉莉丝。他们两人关系密切,有无数次接触的机会。莉莉丝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能轻易地将她身上的精神印记复制一份到塔克身上。”
这个推论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塔克会在从莉莉丝家中离开的当晚就失忆在街头。
然而,一个问题的解决,却引出了一个更加巨大且深不见底的黑洞。
“塔克被莉莉丝感染……那莉莉丝呢?”
法露希尔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动摇,“莉莉丝身上的精神控制,其来源……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莉莉丝,一个寡妇,铁心堡里有名的交际花。她的社交圈子复杂而庞大,与她有过亲密接触的矮人不知凡几。
任何一个与她有过深入交谈的朋友,甚至任何一个在酒馆里与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都有可能是将那“精神瘟疫“传染给她的上家。
线索,在这里……断了。
或者说,不是断了,而是象一根蒲公英的绒絮,瞬间炸裂开来,散落成了成千上万条细微到无法追踪的线索,飘散在铁心堡浑浊的空气中。
想到这里,法露希尔忽然愣住了。她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有些苍白。
如果……如果这种精神瘟疫的传播真的如此轻易,如此隐蔽……
那么,这座城市里,现在到底潜伏着多少个象莉莉丝一样的携带者?
他们在平日里看起来与常人无异,谈笑风生,勤恳工作,但他们的脑海深处,却潜藏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意志,象一颗休眠的种子,等待着某个指令将其唤醒。
到那时,他们会变成什么?是刺客?是内应?还是引爆混乱的棋子?
法露希尔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
“喂,神眷者老大。”
影牙破军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思绪深渊中拉了回来。他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异常,那瞬间的僵硬和一闪而过的苍白脸色。
“你怎么了?没事吧?表情看上去……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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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石门缓缓合拢,将最后的光线与外界的声响彻底隔绝。
山之心下方密室再度陷入了它亘古不变的沉寂,只剩下地底熔岩河在石壁下缓缓流淌,发出巨兽酣睡般的呼吸声。
法露希尔走后,莫格尼一直瘫坐在地,象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矮人族埋藏百年的秘密……已经要公之于天下了。
他不是没想过象当年先祖囚禁火龙王一样,将法露希尔困在此处保守住这个秘密。
但他没有把握。法露希尔能够斩杀使徒的实力已经传遍了汀月大陆,更何况她来铁心堡此行在亚尔斯兰并不算秘密,如果长时间未归,亚尔斯兰必定找上门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地从墙角的阴影中站了起来。
敖焰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清亮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怎么?莫格尼,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她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嗤笑,声波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你们的秘密已经藏不住了。你们祖祖辈辈囚禁了我几百年,终于要迎来代价,现在知道害怕了?”
莫格尼没有答话,只是继续走近。他的影子在摇曳的火光中被拉长,扭曲地投射在敖焰的身上,象一张正在缓缓收拢的网。
看到他这副沉默的样子,敖焰眼中的轻篾更盛。
她微微抬起下巴,金色的瞳孔尤如两轮熔化的太阳,直视着眼前的矮人。
“我那不成器的妹妹……敖律,虽然实力中庸,但她对家人的嗅觉伶敏得很。要不了几天,她就会带着夜龙国的军队踏平你这座肮脏的铁心堡。到时候,你猜猜,她会用什么方式来回报你们矮人族款待我数百年的恩情?”
她的声音压低,每个字都象淬了火的钢针。
“现在想放了我,向我摇尾乞怜?晚了。你们的罪孽,只有用整个族群的鲜血才能洗清。”
她尽情地宣泄着数百年的怒火与怨恨,享受着这久违的、居高临下的快意。
然而,莫格尼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或悔恨。
他走到了锻造台前,停下脚步,距离敖焰只有几步之遥。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神情平静得有些诡异。
敖焰的讥讽声渐渐停了下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象一根冰冷的针,悄然刺入她的感知。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矮人的寿命不比他们长生种,几百年来铁心堡陆陆续续也更迭了几代城主。但无一例外,矮人们的情绪就是就象他们堡垒下的熔岩,永远是那么直白而猛烈。
除了打铁和麦酒,这帮劣等人种的脑子里几乎装不下别的东西。
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莫格尼,太平静了。他的身体里仿佛没有熔岩,只有一块冰。
就在这时,敖焰无意间对上了他的眼睛。
刹那间,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大脑,让她那流淌着龙血、足以抵御极寒的身体,都不禁微微一颤。
那不是莫格尼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