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泽赫瑞尔撑起上身,惨白的脸上沾满了尘土与自己的鲜血,那身精致的燕尾服已破烂不堪。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象是在品味一个荒谬的笑话
随即,一阵低沉的、压抑在喉咙里的笑声响起,愈发癫狂,最终化作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输了?神眷者,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他抬起头,猩红的眼眸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你毁了我的作品,践踏了我的艺术……你以为我会象一只丧家之犬一样摇尾乞怜吗?”
泽赫瑞尔双臂猛地张开,仿佛要拥抱整个夜空。他不再看向法露希尔,而是仰天长啸,用一种古老、扭曲语言高声吟唱起来。
那是一份与深渊签订的、以自身和所有造物为祭品的终极契约。
“以我泽赫瑞尔之名,使徒之位格……”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空洞,仿佛有无数个声音从他喉咙里同时发出,“我将献上我所有的造物,所有的血肉,所有的灵魂!”
黑色的魔力符文从他脚下疯狂蔓延开来,瞬间复盖了整个天台。紧接着,整个亚尔斯兰王城的上空,仿佛响起了一声无形的号令。
街道上,那些仍在与魔法少女、城卫军缠斗的魔物,无论是低级的腐沼蛙,还是更为强大的角魔,都在同一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它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发出凄厉到不似活物的惨嚎。
它们的血肉仿佛失去了束缚,开始溶解、液化,化作一道道污浊的血色洪流,逆着重力冲天而起!
仍在疏散平民的爱琳惊愕地抬头,看见数百道血线拔地而起,如同妖异的红色森林,向着税务所的方向汇聚。
那些血流之中,还能依稀看到魔物们痛苦扭曲的面孔和徒劳挣扎的残肢。
“这是……召唤术的禁忌——万灵归一!”
法露希尔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出了这个只在教廷最古老的禁忌典籍中才有过一两句语焉不详记载的邪术。
据说,这是召唤师自我毁灭的最终仪式,将所有召唤物的生命本质强行剥夺,溶铸于己身,从而在短时间内获得媲美神只的破坏力,但代价是施术者永恒的沉沦,其灵魂将被自己吞噬的怨念彻底撕碎。
血肉的洪流在天台上空汇聚成一个疯狂蠕动的旋涡。
那里面传出的尖啸足以让最坚定的战士精神错乱。它们盘旋着、尖叫着,最终猛地向下灌注,尽数涌入泽赫瑞尔那不断膨胀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泽赫瑞尔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
皮肤寸寸撕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新的肢体与组织从他体内野蛮地生长出来。
那已经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个由无数生物的尸骸与怨念强行拼凑而成的憎恶集合体。
法露希尔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能感受到那畸形怪物身上散发出的魔力波动。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比渊主有过之无不及!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税务所的天台再也无法承受这恐怖的重量,轰然坍塌。碎石与烟尘四散飞溅。当烟尘稍稍散去,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了王城的中央。
它的身高足有数十米,身体是一团不断蠕动、由筋肉、甲壳、骨骼胡乱拼接而成的血肉山峦。
在它那庞大身躯的胸口位置,泽赫瑞尔原本的身躯被半透明的角质层包裹着,象一枚琥珀中的虫子。
他的脸上凝固着极度痛苦与狂喜交织的诡异表情,双目圆睁,却已失去了所有神采。
他已经死了,他的意识被无数召唤物的怨念撕成了碎片,如今驱动这具庞大身躯的,只剩下最纯粹的、要将眼前一切尽数毁灭的本能。
怪物缓缓抬起一颗由无数头颅胡乱堆砌而成的头部,上百只没有瞳孔的眼睛齐刷刷地锁定在了站立在天台残骸的法露希尔身上。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席卷了整个王城。
吼声化作实质性的冲击波,近处的建筑玻璃瞬间尽数化为齑粉。
法露希尔立刻在身前凝聚出一面厚重的冰墙,但冰墙仅仅坚持了不到一秒便轰然碎裂。她的身躯被馀波震得向后倒飞出去,足尖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一点,借力翻转,轻盈地落在数十米外另一栋建筑的屋顶上。
她刚刚站稳,一道巨大的黑影便当头压下。
怪物那条由无数魔物手臂纠缠融合而成的巨臂,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砸向她刚才的落脚点。
“轰——!!!”
一声震耳欲欲聋的巨响,整栋五层高的建筑剧烈摇晃,屋顶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瞬间向下塌陷崩解。
无数碎石砖瓦伴随着呛人的烟尘冲天而起。
法露希尔在千钧一发之际再次跃起,于半空中侧身翻滚,躲开了飞溅的碎石,稳稳地落在更远处一间钟楼的尖顶上。
她回望过去,那栋坚固的石制建筑,已经在这一击之下被夷为平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怪物的攻击并未就此停止。
它似乎对这种纯粹的破坏力感到无比的愉悦,发出阵阵疯狂的嘶吼。
它笨拙地转身,无数只眼睛再次锁定法露希尔的位置,另一只手臂高高扬起,准备发动下一次攻击。
----------
就在街道的废墟旁,一个身影显得格外滑稽与不合时宜。
财政大臣巴托正狼狈地从一堆被气浪掀翻的杂物中爬出来。他那身华贵的丝绸礼服沾满了灰尘,肥胖的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看起来象个刚从鸡窝里钻出来的胖小丑。
他刚才被战斗的馀波震晕了过去,此刻刚刚清醒,脑子里还是一片嗡嗡作响。
他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只记得自己圈养的亚龙全都跑了,这笔巨大的损失让他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环顾四周,看到了远处屋顶上那个如同冰雪精灵般的蓝色身影,以及那个……那个毁了他心爱财产的罪魁祸首。
“法露希尔!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巴托的理智被贪婪与愤怒彻底吞噬,他指着远处的神眷者,破口大骂,“你赔我的亚龙!那些都是我的钱!我的!等这件事情结束,我一定在国王面前……”
他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并非是他良心发现,而是他忽然感觉到,周围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阴影,将他整个笼罩了进去。
巴托僵硬地抬起他那肥硕的头颅。
他看到了一只脚。
比一辆马车还要庞大,灰绿色的皮肤上布满了褶皱与脓疮,五根畸形的脚趾缝隙间还滴落着令人作呕的粘液。
巴托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大脑一片空白。那是那个如同山岳般的怪物。
而自己,就象一只挡在巨人前进路在线的蚂蚁。
“啊……啊……”
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极度的恐惧剥夺了他所有的语言能力。
他想跑,但双腿早已被吓得瘫软如泥,完全不听使唤。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巨足,以一种看似缓慢却无法抗拒的姿态,从天而降,在他的视野中无限放大。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脚底板上一颗正在蠕动的、巨大的眼球,那眼球里充满了戏谑与残忍。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