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杜兰尼尔。
这个名字几乎是本能地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对这个肥胖贪婪的男人而言,自己这个手握军权、在民众中声望日隆的神眷者,无疑是眼中钉、肉中刺。
他作为内鬼,动机太充分了。
借魔物之手除掉自己,是他最简单、最直接的选择。他可以顺理成章地收回魔法少女部队的指挥权,将这支王国最精锐的力量重新抓回手中。
甚至,如果部队陷入绝境,他或许认为有机会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但……他有胆子和魔物直接勾结吗?
法露希尔的笔尖在杜兰尼尔这个名字旁边划了一个问号。这头肥猪贪婪且愚蠢,但也同样懦弱。
法露希尔的思绪稍作停顿,笔尖下滑,写下了第二个名字。
教皇斐因克。
如果说国王的恶意是摆在明面上的,那这位漓神教的至高领袖,则象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冰冷,你永远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是她,亲手从教皇手中接过了神眷者的权杖,接受了那份源自神明的赐福。教皇对她总是和颜悦色,言语间充满着期许和赞赏。
如果是教皇……那他的动机是掌控。
神眷者这个称号是荣耀,更是枷锁。它将她与教廷牢牢捆绑在了一起。
当她的声望越来越高,甚至开始独立地与玩家们创建合作关系时,这份独立性本身,或许就已经触犯了教皇的禁忌。
一场惨败,一次几乎让她殒命的危机,足以让她清醒地认识到,离了教廷的庇佑,她什么都不是。
这或许是一次敲打,一次警告,让她变得更听话。
教皇斐因克掌握着庞大的情报网络,信徒遍布大陆。想要无声无息地传递一些信息,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法露希尔心想着,在斐因克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重点号。
笔尖继续下滑,第三个名字的出现,带着一丝迟疑。
大皇子多洛斯。
对于这位年轻的皇子,法露希尔的观感要复杂许多。她能从多洛斯的眼中看到对这个国家未来的期盼,看到那份尚未被宫廷污浊所完全侵蚀的理想主义。
那么他可能有什么动机呢?虽然他看起来正直,但身处王室,对权力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或许,在他看来,我这平民英雄的存在,反而阻碍了他集成王国力量、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道路。并且身为多洛斯之门计划的发起人之一,他获取行动信息的时间比国王和教皇更早,具备更充足的行动时间。
……人心隔肚皮。在巨大的权力诱惑面前,任何所谓的正直都可能不堪一击。
她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羊皮纸上,三个名字并列。每一个都代表着亚尔斯兰王国最顶层的权力。
法露希尔感到一阵疲惫,这种与人心博弈所带来的精神消耗,比在战场上挥舞刀剑更让她感到沉重。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墨水几乎在笔尖干涸。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写下了第四个名字。
尼洛。
帕斯卡军校的学长,最年轻的军事理论课教授。
那个总是默默站在远处,用温柔而沉静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金发男人。他总是那么可靠,总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
是他完整研究了预言石的功能和用法并交给自己。魔物的伏击完美的避开了预言石的预测,说明他们对预言石的能力和漏洞具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如果说亚尔斯兰还有人比法露希尔更加了解预言石,那只有尼洛。
可……尼洛学长的动机呢?
嫉妒?占有欲?法露希尔竭力在脑中构建这种可能性。
相处多年,法露希尔其实能感受到尼洛学长对自己淡淡的情愫。或许,他无法忍受自己与其他任何人走得近,尤其是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强大的玩家。
他想看到自己众叛亲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这样,他就能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法露希尔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这太扭曲了,完全不象她所认识的那个尼洛。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温柔的背后,也可能隐藏着最深的偏执。
权衡之下,法露希尔在尼洛的名字旁写了一个小小的“可能性极低”。
把他列入名单,仅仅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还有吗……没有了。提前知道行动计划的原住民,只有他们四个。
法露希尔放下笔,轻轻按揉太阳穴,陷入思考。
这四个人每个人都掌控着相当重要的权势与战术信息,任何一个人是卧底都将给给亚尔斯兰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可每个人的嫌疑都不能排除。
忽然,法露希尔按揉的手停住了。
……不对,还有一个人。
法露希尔拿起笔,以近乎是自我折磨的决心,写下了最后一个名字。
爱琳。
她最忠诚的副官,那个将神眷者视为自己全部信仰的女孩。爱琳对她的崇拜近乎痴迷,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在战场上,爱琳永远是第一个挡在她身前的人。
法露希尔找不到任何爱琳会背叛自己的动机。
那对爱琳来说,等于亲手摧毁自己的信仰。
但……她有这个条件。
作为副官,爱琳对整个行动计划了如指掌,甚至比她自己记得更清楚。
如果有人能从她这里套取情报呢?爱琳虽然忠诚,但性格有些单纯偏激。
有没有可能,有人利用了她的这份单纯,用某种欺骗性的手段获取了情报?或者,在无意间,她对某个不该信任的人泄露了只言片语?
甚至……如果这份忠诚,动摇了呢?
羊皮纸上,五个名字静静地躺在那里。国王、教皇、皇子、教授、副官。他们构成了她在这个国家权力的全部网络。
而现在,这张网上遍布疑云,每一个人,似乎都有嫌疑,却又没有一个人有绝对的证据。
一种令人窒息的孤独感攫住了她。
在赵颖月离开之后,环顾四周,她才惊骇地发现,自己竟已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那些她本该信任的同胞,每一个人的脸上都仿佛戴着面具。
她苦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带着无尽的讽刺。
她想起了【泾渭贤者】。那个总是戴着兜帽,眼神精明得象个商人的玩家。
他说过“我们玩家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内乱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一个稳定的、能持续发布任务的亚尔斯兰王国,才是我们最好的收益来源”。
她也想起了【影牙破军】。那个在战场上象疯子一样冲向渊主的双刀战士,他的目的纯粹到只有战斗和变强。
还有那个叫【兔兔可爱能吃一口吗】的女孩,似乎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想着搜集这个世界的奇特宠物。
他们的动机千奇百怪,但都与这个王国的内部权力斗争无关。
他们是异乡人,是“天外来客”,正因为这份超然,他们的行为逻辑反而变得清淅可辨,他们的立场,在这种环境下,竟然显得比她任何一个同胞都更可靠。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她,亚尔斯兰王国的神眷者,在被自己人背叛之后,唯一能依赖的,竟然是一群将这个世界视为游戏的玩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