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歌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只能每天提心吊胆地扮演对方,然后祈祷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契机自己出现?”
尉迟澈沉吟片刻:“为今之计,只有双管齐下。一,我们需更加小心,绝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我会尽量教你如何应对朝臣,你也要……尽快习惯这具身体的力量和习惯。”
他说到最后一句,语气有些艰难。
慕朝歌苦着脸点头。
让她一个体育废柴习惯皇帝这具明显经过锻炼的身体,也是个挑战啊!走路步子迈大了都怕扯着蛋!
“第二,”尉迟澈继续道,“我们要继续调查荷花池的阵法。我需要再去实地仔细勘察,结合书中的图案,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
“那你小心点,”慕朝歌担忧地看着“自己”那张娇媚的脸,“你现在这身子,可不禁折腾。”
尉迟澈:“……”
谢谢提醒,心更塞了。
齐王又进宫了一次,表面是向皇帝请安,言语间却依旧带着试探。
慕朝歌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按照尉迟澈事先叮嘱的“少说话,多摆谱”原则,勉强应对了过去。
但齐王离开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依旧让她心惊肉跳。
后宫的其他妃嫔,也听闻了陛下近日对慕妃颇为眷顾,不免有些酸言酸语,甚至有人跑到“慕妃”面前明嘲暗讽。
这可苦了尉迟澈,他既要维持慕朝歌平时与世无争甚至有点怯懦的人设,心里又憋着火,几次差点没忍住用皇帝的气势把那些女人呵斥出去,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了。
两人都深刻体会到,扮演对方,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不仅仅是言行举止,还有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无形中的压力。
这天夜里,慕朝歌处理完最后一堆奏折,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殿。
她屏退众人,独自走到巨大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的,是年轻帝王俊美的容颜,眉宇间带着天生的威仪和一丝柔软。
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
“尉迟澈……”她低声喃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办法啊……我真的好累。”
而兰台宫的寝殿内,尉迟澈也屏退了宫女,独自站在窗前。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他清丽柔美的侧脸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如今这双白皙的手。这双手曾经能挽弓,能握剑,而现在,却连搬个重一点的木匣都吃力。
必须尽快找到换回来的方法!否则,不仅他个人的尊严无法忍受,这大殷的江山,恐怕也要因为他二人而生出变数。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御花园荷花池的方向,眼神锐利。
明天,他必须再去一次。
翌日,天刚蒙蒙亮,尉迟澈便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他用慕朝歌那具身体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梳洗完毕,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着一个心腹小宫女,再次来到了荷花池畔。
清晨的御花园空气清新,一派宁静祥和。
但尉迟澈的心却无法平静。
他避开宫人常走的路,径直走到那株古槐和太湖石旁边。
先是围着古槐转了几圈,用手轻轻叩击,倾听声音,试图找出任何与阵法相关的印记,但一无所获。
接着,他又将注意力投向那块太湖石。
石头上的孔洞天然形成,看似杂乱,但如果以特定角度观察,似乎又能与池心亭的飞檐甚至更远处宫殿的角楼形成某种视觉上的连线。
他蹲下身,用手指细细抚摸石头粗糙的表面,感受着那些孔洞的边缘。
“娘娘,您是在找什么吗?”跟着的小宫女忍不住小声问道,觉得自家娘娘今天的举动实在有些怪异。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石头形状别致,多看几眼。”
尉迟澈含糊地应付过去,心里却更加烦躁。
肉眼所能观察到的,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平静的池面。
难道关键在水下?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跳。
若在平时,他一声令下,派人抽干池水检查也未尝不可。但如今,他顶着慕妃的身份,任何出格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正当他盯着池水陷入沉思时,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慕妃娘娘好雅兴,这么早便来赏荷?”
尉迟澈身体一僵,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换上慕朝歌那惯有的表情,转过身来。
来人正是齐王。
他穿着一身暗紫色锦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锐利,正缓缓踱步而来。
“参见齐王殿下。”尉迟澈微微屈膝行礼,心里警铃大作。
齐王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发现了什么?
“娘娘不必多礼。”齐王虚扶一下,目光却扫过尉迟澈刚才仔细打量过的古槐和太湖石,最后落回他脸上,“听闻娘娘近日颇得皇兄眷顾,真是可喜可贺。只是……娘娘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宫中事务烦心,或是有什么心事?”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带着明显的试探。
尉迟澈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惶恐:“殿下说笑了,陛下垂怜,是臣妾的福分,岂敢有烦心事。只是近日天气渐热,有些食欲不振罢了。”
“哦?是吗?”齐王踱近两步,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意味,“可本王怎么觉得,娘娘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了?眼神似乎坚定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柔弱可欺了。”
尉迟澈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这齐王观察力惊人,已经开始察觉到慕妃的异常了!他必须更加小心。
“殿下真是火眼金睛,”尉迟澈垂下眼睑,模仿着慕朝歌可能有的反应,“或许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总要学着长大些,不能总让陛下和旁人担心。”
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希望能搪塞过去。
齐王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听不出喜怒:“娘娘能如此想,自然是好事。只是这皇宫深深,有时候过于不同,也未必是福。娘娘说是不是?”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尉迟澈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柔顺:“多谢殿下提点,臣妾谨记。”
齐王似乎达到了某种目的,不再紧逼,又闲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便施施然离开了。
看着齐王远去的背影,尉迟澈的背后惊出了一层冷汗。这个齐王,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他必须尽快行动,否则,不等他们找到换回来的方法,恐怕就要先被齐王抓住把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御书房内,慕朝歌同样在水深火热之中。
今日早朝,有御史弹劾工部侍郎贪墨河工款,证据确凿,请求严惩。
这本来是个简单的案子,按律查办即可。但工部侍郎是太后的一门远亲,虽然关系不算很亲近,但太后那边已经派人来递过话,暗示轻拿轻放。
慕朝歌哪里处理过这种复杂的局面?她看着底下跪着的工部侍郎,又看看一脸正气凛然的御史,再想想太后那边的压力,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她学着尉迟澈平时的样子,沉着脸,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迟迟没有开口。
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在脑子里疯狂呼叫尉迟澈:怎么办?杀还是不杀?轻罚还是重罚?杀了吧,得罪太后;不杀吧,徇私枉法,以后还怎么服众?
最终,她想起尉迟澈之前教她的万能法宝。她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威严的声音道:“此事关系重大,证据虽全,也需详查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着三司会审,查明所有关联人等,再行议处。退朝!”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陛下今日这处置……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这不像他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啊。
慕朝歌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御书房,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她知道自己的处置可能不够完美,甚至会引人怀疑,但她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福德全!”她喊道,“去请慕妃过来,就说朕新得了一幅画,请她一同鉴赏。”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见到尉迟澈,急需尉迟澈的智慧来帮她分析眼前的困局,以及寻求一点心理上的支持。
兰台宫内,尉迟澈刚打发走齐王,心绪还未完全平复,就接到了皇帝的传召。
他心中一动,正好他也需要将齐王的异常举动和自己的发现告知对方。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再次端起那温婉的姿态,跟着福德全前往御书房。
进入御书房,屏退左右。
慕朝歌一看到“自己”来了,立刻从龙椅上跳起来,也顾不上什么皇帝威仪了,拉着尉迟澈的手就走到内间,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地把早朝上的困境说了一遍。
“……怎么办?我是不是处理得很糟糕?那个齐王是不是又去找你麻烦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慕朝歌连珠炮似的问道,脸上充满了焦虑。
尉迟澈看着“自己”的脸上露出这种表情,感觉十分违和,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你处置得虽不算高明,但也不算大错。三司会审,既能堵住御史和清流的嘴,显示陛下重视此案,也能暂时安抚太后,争取时间。接下来,关键要看三司会审的结果,以及我们如何暗中引导。”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齐王,他今早确实在荷花池边找到了我。他似乎已经察觉到慕妃的变化,言语间多有试探和警告。”
“什么?!”慕朝歌大惊失色,“他怀疑了?那怎么办?”
“稍安勿躁。”尉迟澈示意她冷静,“他目前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我们更要小心行事。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换回来的方法。我今日观察,觉得那阵法关键,或许与池水有关,甚至可能在水下。但我如今这身份,无法亲自下水查探。”
“水下?”慕朝歌愣住了,“那……那我派人去?”
“不可以,”尉迟澈摇头,“动静太大,一定会引人猜疑。而且,寻常人下去,未必能看出玄机,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干等着?”慕朝歌急了。
尉迟澈沉吟良久,目光再次落到那本他偷偷带出来的手抄本上。
“或许……我们理解错了。”尉迟澈缓缓道,“外力未必指的是实物或他人。这阵法引发的是阴阳易位,那么导引之力,或许也需要相对应的阴阳之力。”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慕朝歌:“你我二人,如今便是这皇宫中最大的阴阳错位之体。或许,破解的关键,不在外物,而在我们自身。需要我们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同时引动自身的气机……或者说,意念?”
这个想法十分大胆,让慕朝歌听得目瞪口呆。
“意念?怎么引动?像练功一样吗?”她茫然地问。
“我不知道,”尉迟澈坦诚道,“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有可能由我们自行掌控的线索。那晚我们互换,正是在池边激烈争执之时,气机剧烈波动,或许无意中符合了某种条件。”
慕朝歌似懂非懂,但看着尉迟澈露出的那种属于帝王的笃定神色,心里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那……我们试试?”她犹豫着问。
“必须一试。”尉迟澈斩钉截铁,“就在今夜子时,阴阳交替之时,我们再去荷花池边。届时,摒除杂念,尝试用意念沟通对方,或者回忆那晚互换前的感觉,全力想着回归本位。”
这个计划听起来如此不靠谱,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身处绝境的两人,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子时将近,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沉睡。
慕朝歌屏退所有侍从,独自一人,避开几队巡逻,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御花园的荷花池畔。
夜晚的池边比白天更添几分静谧,那株古槐和太湖石在暗夜里如同沉默的巨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她拢了拢身上过于宽大的龙袍,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
一半是因为这偷偷摸摸的行为带来的刺激,另一半,则是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尝试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