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是看着父亲离开的,虽然有些小得意,在父亲临走前摆了他一道,毕竟身为巡按使,每到一个地方都得往宫里回递折子,不可瞒报不可不报,如此一来便不会丢了他的消息,也能尽快得知母亲的下落。
可心里到底是空落落的,此前还能有父亲在侧,虽然思念母亲,却也不至无枝可依,如今环顾四周,身边除了葛思怀和春桃,再无可信之人。
九五之尊,高高在上,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
“思怀,你说……他们到哪儿了?”裴珏问。
葛思怀研墨的动作稍稍一顿,“皇上,这才没走两天,估计还没走远呢!”
“唉!”裴珏拿着笔杆子,若有所思的叹气,“朕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多年呢?”
葛思怀无奈的笑了笑,“皇上一定要保重自身,大人他就算出去再远,也会惦念着您的!”
“是吗?”裴珏想了想,“怕不是都要乐不思蜀了,谁还能记着朕呢?”
他们都跑了!
就留下他一人,可真孤单呢!
娘?
你在哪呢?
此刻的魏逢春,正在四季如春的江南小镇,悠哉悠哉的听着曲子,喝着茶嗑着瓜子,和简月一道风花雪月,好不快活。
吃了半辈子的苦,剩下的日子总得笑着过吧?
“姑娘,咱在这停了小半个月,大家的伤都养好了,还要继续待着吗?”简月有些担心。
之前他们遇到了山匪,还遇到山洪爆发,险些都被泥石流压下,所幸大家都逃了出来,一个两个都伤得不轻,在山中的破庙里养了小半月,一行人这才稍稍缓过来,又重新疏通了出山的路,避开了山匪。
如今刚刚逃出生天没几天,魏逢春自然是要好好放松一下的。
“急什么?”魏逢春听着曲儿,“好不容易活过来,咱都放松放松,差点死在山里,实在是惊心动魄,如今县衙那边还在清剿山匪,进出路都被堵死了,咱就别凑那热闹。”
简月有些担心,“可是长久不给爷送信,怕是那爷俩得急死。”
“这有什么办法?咱的信鸽都死在了山洪之中……此去驿站还需要一段路,实在也是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暂且忍耐。”魏逢春当然也知道,得给爷俩去一封信,否则怕是要乱成一锅粥。
一个皇帝,一个丞相,闹起来还不得掀翻了天?
“外头有衙门的人守着,他们还在对付山匪,咱的人多少都有伤,信鸽又不放心。”魏逢春起身往外走。
戏班子里的戏子,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
魏逢春面色微沉的朝着客栈走去,“也不知道这爷俩现在如何了?”
风起,枯黄的叶被风从树梢吹落,恰落在魏逢春的掌心里,真真有种恍惚的感觉。她这一出来,天南地北的走,好多年了吧?
“叶落了。”魏逢春想起了皇城里的爷俩,“那边应该下雪了吧?”
简月点点头。
这个时候,应该是下雪了。
不知道今年的雪,下得大不大?
“姑娘?”简月有些担心,“起风了,回去吧!”
外头风大,她身上还有伤呢!
魏逢春回过神来,抬步进了客栈。
客栈内,很安静。
魏逢春忽然不说话了,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窗口位置,不知道在看什么?似乎是远眺,又或者是因为……思念。
魏逢春瞧着远处的高山,眉眼间凝着淡淡的愁绪。
“姑娘?”简月上前,为她覆上了外衣,“风凉,莫要吹着。”
魏逢春深吸一口气,“我好像,忽然有点想他们了。”
“他们还是他?”简月问。
魏逢春想了想,“都有,一个融入骨血,一个是我自己的骨血。”
说不出来,谁更亲,但……都是她命里最最重要的人,她呀……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但她对那座城又是这样的厌恶与憎恨。
“再去个地方吧!”魏逢春说,“等到道路解封之后。”
简月行礼,“好!”
好在,过了两日,外头就解封了。
马车,快速朝着外头行去。
再次回到自己的村子,魏逢春有片刻的愣怔,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路口位置,仿佛那些消失的人还在,他们一个个的都从自己的视线里走过去。
有人笑着喊她,有人冲她招招手。
春儿?
春儿!
魏逢春。
她呀,又回来了。
“姑娘?”简月低唤,“您没事吧?”
魏逢春摇摇头,瞧着眼前这些破败的屋舍,到处都是杂草与乱石,随处可见的荒芜,但却是她梦里一次次都想回去的地方。
“深陷宫闱的时候,我最想回来的便是这里,可每次都只能在梦里回来,每次一醒来,却发现自己还在皇宫里。”魏逢春缓步朝前走。
杜鹃山还在,只是这个季节没有杜鹃花开,谁也不知道明年的这里,还能不能有杜鹃盛开?
谁知道呢?
时隔多年,时移世易。
“简月,让我一个人待会。”魏逢春低声开口。
爹在那里出不来了,她在这里想着爹。
好在父亲有母亲陪着,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算是幸福吧?
算是吧!
“爹,你和娘还好吗?”魏逢春低声呢喃。
简月悄然退去,一步三回头的走远。
魏逢春依旧坐在那里,瞧着底下干枯的枝丫,花谢了,肯定只剩下了枯枝,但枯枝又如何?只要来年还能开花……野杜鹃素来是最顽强的存在,一年年的开满山坡。
“有点想你们了。”魏逢春对着风说。
这个时候,城内应该是大雪弥漫,这里距离皇城还是有段路程的,所以不至于影响太深,但是……
“想谁呢?”
身后忽然有人开口,声音很是熟稔。
魏逢春猛地转身,不敢置信的瞪大眸子,“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