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县尉的出现,让众人皆是吃惊不已,但同时,也让他们找到了主心骨。
虽然河北道的官员,因不受朝廷控制,多鱼肉百姓,贪婪重利但在这种随时可能命丧黄泉的情况下,普通百姓还是会下意识倾向他们。
这是数千年形成的习惯性思维,不是几个官员短时间的肆虐就能改变的。
因而客栈的二掌柜也罢,其他的住客也罢,在刘树义二人亮出身份后,都紧紧地注视着他们,等待着两位官爷带他们逃出生天。
不过被众人当成救命稻草的两人,此刻却根本没有理睬众人的想法。
他们彼此对视,就好似周围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眼里只有对方。
“低调谈不上。”
自称元城县县尉的男子听到刘树义的话,双眸深深地注视着刘树义,笑着向刘树义走来,道:“只是任务在身,不便张扬罢了。”
到了刘树义面前,他拱手道:“本官关封,因任务藏身于商队之中,借商队隐匿行踪不知同僚姓甚名谁,又是为何也隐藏身份?”
关封?
刘树义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也正常,他连魏州的司法参军是谁都不知道,更别魏州
他面色如常,还礼道:“本官秦玉,正在捉拿逃亡要犯赵闻,其在清池县内杀人夺财,趁乱逃窜出城,因担心其发现我们的身份,而藏匿起来,故此不便表露身份只是没想到,竟是遇到了这等事,不得已,只好站了出来。”
一边着,他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上面写着“清池县衙”四个字。
关封看了一眼令牌,也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同样漆黑,上面有“元城县衙”四个字。
“原来如此,不知秦县尉可曾找到这个要犯?”关封询问。
刘树义叹息摇头:“他十分狡猾,跑的也快,本官原本计划连夜追缉,谁成想遭遇了暴雨,无法继续前行,只得退回到这里,想着天亮就继续追击,结果又遇到了这样的意外。”
关封深有同感的点头。
他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又回头看向案发的房间,道:“这凶手着实残暴,竟然想把我们全都杀光,眼下所有离开客栈的路都无法通行,我们若不揪出凶手,不得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死于他手。”
刘树义颔首:“没错,我们必须揪出他”
他看向关封:“不知关县尉可有什么线索?”
关封耸肩摇头:“我连曹睿案发的房间都未曾探查,自然没有线索”
“也是。”
刘树义道:“凶手随时可能继续动手,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查案吧。”
“我也有此意,不过在此之前”
关封看向二等人,道:“为了避免凶手偷偷害人,所有人都要聚在一起,任何人不许脱离人群,否则就当凶手处理!”
话音一,他身后跟着的几人纷纷抽出腰间利刃,冷眼环顾众人。
直吓得众人内心悬起,紧张畏惧。
刘树义见状,温声安抚道:“诸位不必紧张,若你们不是凶手,那你们聚在一起,就是好事,这样的话,凶手想如杀害曹睿一样再害人,便十分困难。”
听到刘树义温和的解释,众人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刘树义继续道:“只有一楼的大堂能容下诸位,所以还请诸位移步一楼大堂接下来本官会安排人对你们进行问询,在此之前,希望诸位不要彼此言语,免得被当成凶手与同伙彼此串供,误会了诸位,那就不好了,诸位是吧?”
刘树义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可出的话,却让众人心惊肉跳。
不同于关封那冷言冷语,完全是命令的语气,刘树义给众人的感觉,更加的莫测。
他们对刘树义的敬畏,也比关封更甚。
所以刘树义话音一,众人便再不敢什么,更不敢迟疑,怕被认为是凶手或者凶手的同伴,沉默的向一楼走去。
关封看到这一幕,眸色闪了闪,道:“秦县尉好手段,春风化雨般让他们心悦诚服。”
刘树义苦笑道:“关县尉就别笑话我了,威胁这些普通百姓,算什么好手段?只是凶手随时可能动手,我们没有时间浪费,这才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方法。”
“只要有效,就是好手段。”关封不同意刘树义的话。
刘树义摇了摇头,没有与关封争辩。
他道:“事不宜迟,快动手吧。”
“好!”
关封没有废话,直接点了三个手下,让其下楼问话,同时盯着一楼的那些人。
刘树义也回头向赵锋道:“你带咱们的人,先守住客栈的所有出入口,然后找几个没人的房间,挨个对他们进行问询。”
关封就在眼前看着,赵锋纵使有一肚子话想,此刻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毫无迟疑道:“下官明白。”
完,他转身就带着金吾卫们离去。
关封见状,赞叹道:“秦县尉,你清池县的衙役都如此魁梧,简直能与行伍里的那些精锐相比了。”
刘树义连忙摆手:“关县尉可别给他们脸上贴金了,他们除了长得魁梧一些,能震慑住百姓外,和行伍的精锐根本半点可比性都没有,武艺差远了。”
关封笑道:“能震慑住百姓,那也很厉害了,不像我元城县的衙役,各个瘦不楞登,不知道,还以为哪座山的猴成精了。”
刘树义没想到关封会如此蛐蛐自己手下,不由笑道:“关县尉这话若是被他们听到,多伤他们的心。
“实话罢了,伤不伤心他们都像猴。”关封根本不在意这些,一边着,一边返回了曹睿的房间。
这时杜构和长孙冲等人才来到刘树义身旁。
杜构低声道:“关封有没有怀疑你?”
刘树义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他让人用木头临时雕刻的令牌,在邢州城收到密信后,他就考虑过返程路上可能会遇到的诸多情况。
并对这些情况,准备了许多应对的方法。
其中之一,就有以一个官府的身份,来解决普通身份难以处理的难题的情况。
这个身份,就是沧州清池县的县尉。
沧州属于河北道,在河北道的官员眼里,属于同一势力。
同时,它距离冀州邢州等地相对较远,因而这些地方的人,未必会知晓沧州官府的情况。
而清池县,在沧州几个县城中,也属于中等偏下的县城,知晓县衙情况的人,会更少…
并且清池县衙里的人,也在杜如晦交给自己的名单之中,属于已经完全归顺朝廷的人,名单上有他们详细的信息,因而只要不是真的认识清池县县尉的人,就不可能通过简单的交谈,识破他的伪装。
故此种种,刘树义第二个伪装的身份,选择了清池县的县尉秦玉。
只是只凭言语,自己是县尉,可信度不高,所以他趁着等待飞鸽的间隙,让杜构他们伪造了这枚令牌。
正常情况下,没有人敢冒充官府中人,再有令牌证明身份这足以让他们在多数情况下,完美骗过所有人。
刘树义看着关封慢悠悠的背影,道:“一开始应该有所怀疑,不过现在,对我们的身份,应有八成相信。”
八成?
杜构与长孙冲对视了一眼,虽不是十成,但他们萍水相逢,相知甚少,能有八成信任,已经不低了。
而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是查案,不是欺骗关封做什么所以只要关封不怀疑他们,不妨碍他们查案,便足够了。
“不过”
刘树义话音又突然一转:“虽然他对我的怀疑不多,可我对他的怀疑,却不少。”
“对他的怀疑?”两人一怔。
长孙冲眸光一闪:“难道他的县尉身份也有假?”
杜构和陆阳元等人闻言,神色皆不由一变。
“真的!?”陆阳元忍不住道。
刘树义目光深邃,道:“刚刚我在问他为何如此低调时,他只是任务需要,不宜张扬,并未细哪怕是我详细明了我的情况后,他也没有主动更详细的解释一下自己的任务。”
“这明要么他身份没有任何问题,因而觉得不需要去解释什么要么”
他眼眸眯起:“他没有料到会有我这个也自称官府中人的人突然出现,没有提前想好隐藏身份的合理理由,又怕随便出的理由存在破绽,故此便干脆将其略过,免得被我们察觉异常。”
陆阳元闻言,不由倒吸一口气:“若是后一种情况,他会是谁?除了我们外,谁还需要伪装官府中人?”
杜构与程处默也都露出思索之色。
长孙冲则是目光闪烁了几下,道:“此人的县尉身份如果真的是假的,那他此刻站出来,恐怕想法与刘郎中一样也是想以最快速度揪出凶手,免得被耽搁在此,你们可以想一想,除了我们这些要逃离河北道的人外,谁也一样,不能被牵绊于此,必须尽快离去,免得再也追不上他的目标”
“你的意思是”
杜构瞳孔一缩,表情不由一变:“他是息王庶孽!?”
“什么!?息王庶孽!?”
陆阳元和程处默差点没有惊呼出声。
程处默瞪大眼睛看着关封消失的方向,头皮直接麻了:“他真的是息王庶孽?”
长孙冲耸了下肩:“息王庶孽十分神秘,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样貌我也只是根据眼前的情况,进行的推断。”
“但他究竟是不是息王庶孽,或者只是息王庶孽的手下,亦或者干脆与息王庶孽没有任何关系我就不能确定了。”
程处默忍不住吐槽道:“你这话了和没,有什么区别?”
长孙冲也不恼,他笑呵呵的展开折扇,潇洒不羁道:“区别就是我了,无论他是不是,你们都会下意识将他当成息王庶孽防着,这样的话,无论最后他的身份是什么,你们都大概率不会吃亏。”
程处默等人对视了一眼,还真是,在不确定关封的真正身份之前,他们的确会对关封十分警惕。
“好了。”
刘树义道:“我之所以告诉你们对关封的怀疑,就是为了让你们有所警惕,长孙寺丞的没错,在不确定他真正的情况之前,就把他当成最大的敌人防备便可。”
“接下来我会借助查案的机会,去试探关封,看看能否确认他真正的身份在此之前,你们就将自己真正当成清池县衙的人吧。”
想了想,他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需要确认一下。”
“什么事?”杜构询问。
刘树义看了一眼楼下已经聚集到一起的众人,压低声音道:“杜寺丞,一会儿你秘密安排人离开客栈”
“秦县尉,你快来看”
刚对杜构完自己要确认的事,关封的声音便突然从曹睿房内传出。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刘树义随口答了一句,向杜构道:“务必避开所有人去做。”
杜构重重点头:“放心。”
刘树义不再耽搁,快步来到了曹睿房间。
刚到门口,他就见关封正站在曹睿房内的柜子前,翻看着柜子上面的包袱。
刘树义走了过去,道:“关县尉,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这是曹睿的过所”关封将过所递给了刘树义:“你瞧瞧。”
刘树义接过过所,目光向上一看
“嗯?”
他眉毛顿时一挑,道:“这名字?”
关封道:“付明!过所上的名字,根本就不是曹睿,而是付明!”
“还有这包袱里,我发现了这些纸包。”
刘树义上前,便见包袱内,除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外,就是几个已经被打开的纸包。
纸包里放着白色的粉末或者颗粒。
刘树义猜测道:“迷药或者毒药?”
“没错。”
关封点头:“虽然我没法辨认全部,但有两种我能确认,一个是蒙汗药,一个是砒霜。”
蒙汗药!
砒霜!
陆阳元不由瞪大眼睛:“他带这些迷药和毒药作甚?”
“还用吗?”关封冷笑道:“哪个好人出行会随身带着迷药与毒药?”
“还有,通过过所能知道,他要么过所是伪造的,要么对我们所的名字是假的!如果他真的是武邑县县尉,何必伪造过所?或者对我们谎?”
“所以,很明显”
关封看向刘树义:“此人,绝不是武邑县县尉!他在冒充衙门中人!”
陆阳元等人听到这话,表情一时间十分精彩。
原本他们以为,这客栈内,至少有曹睿六人是真正的官府中人
可结果,现在关封却,曹睿他们是假的!
已知自己等人也是假的,关封是真是假还有待确认。
如果都是假的好嘛,三伙自称官府中人的人,没一个真的!就算话本故事,都不敢这么写吧?
关封并不知晓陆阳元等人的内心想法,见他们表情复杂,还以为他们无法接受曹睿等人假冒衙门中人的事。
他道:“此地非是武邑县管辖区域,曹睿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本就不合理我想,他应该是故意找了一个非辖区的县衙,来伪造他的身份,这样的话,了解武邑县情况的人不多,他也就很难暴露。”
怎么和我们伪装的想法一样陆阳元等人心里忍不住的腹诽。
不过他们虽然心里在吐槽,却也都接受了关封的推断,毕竟这就是他们这些假冒者的真实内心想法。
关封见众人终于点头,视线在刘树义身上,道:“秦县尉觉得呢?”
“关县尉的很有道理。”
关封刚要满意点头,谁知刘树义的声音又跟着响起。
“可是”
可是?
关封一怔,下意识看向刘树义。
就听刘树义缓缓道:“我仍是觉得,曹睿就是武邑县县尉!”